方维笑了一下,凑到闻县丞耳边,低声道:“你也看见了,江大人在里头查帐呢。他那个人,倔强得很,牛性子上来了,我也拉不住。你要是说这肃宁县的帐里头清清白白,那也就罢了,要是不拘在哪本账上,真查出个山高水低,你说朝廷是怪那些勋贵们呢,还是先怪在你头上呢?”
闻县丞脸色都变了,沉吟了一会儿,笑道:“方公公,不如这样吧,我托您的名义,在苏园摆桌酒席,只说县里头给您接风洗尘。把张林也请上,给他发个帖子,这事便不突兀了。”
方维将茶杯在石桌上顿了一下,几滴茶水飞出来溅湿了桌子。他冷笑道:“我和江大人从京城来一趟,原是来勘察庄田的。他是什么身份,以我的名义请他吃酒?回头让别人用这事参上我一本,我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你这是想害我死无葬身之地啊,闻县丞。”
闻县丞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见方维盯着他看,只得陪笑道:“都是小人的错,小人一定将张林请到……不是,是带到苏园见您。”
方维笑了一笑道:“这还差不多。”又道:“那个寿昌侯府上的乌庄头,也一并带来。”
闻县丞吃了一惊,笑道:“公公有所不知,他们可是血海深仇,自从三年前,他们两家械斗,打死了人,事情闹到了京城去,这两家便是不能见面,一见面就是要闹出大事的。”
方维眼睛转了一转,托着下巴,笑吟吟地道:“被你说中了,我正是嫌事情不够大呢。”
第92章 乱战
方维将自己的便袍脱了挂起来, 换了一件大红绣金的曳撒。他将头发散开了披在背后,又自己细细梳了上去挽了个发髻,插上梅花白玉簪子。
他施施然地往客厅里走。客厅里头, 正有三个人坐在下首椅子上, 眼观鼻,鼻观心,脸色都不甚好。
见他进来了, 闻县丞连忙站了起来,陪笑道:“方公公这身打扮, 真是通身富贵气派, 一看就是宫里头的贵人。”
方维淡淡地对着他笑了一下, 又转脸看向那两个人。
闻县丞笑着指了指:“这两位在这里等您等了一会了,这位是广宁侯府的张林张庄头,这位是寿昌侯府的乌长青乌庄头。”
两个人便上来对着方维跪倒叩头。
方维也不客气,坦然地受了一礼,才叫起来。那两个庄头平日里都是做人上人惯了的, 见方维态度是来者不善,一时心都吊了起来。
方维看他俩脸色都沉下去了,便低头笑了笑, 自己回头在上首椅子上坐了, 招手叫人上茶。
闻县丞见无人说话,气氛凝重, 连忙打了个圆场道:“两位庄头听见方公公来了, 一早就说要请您吃饭, 只是我惦记着您手上有伤初愈, 不能吃酒,跟他们来回地推辞半天, 他们便说,酒虽不请了,拜见您还是要的。”
方维心中暗笑,点了点头,淡淡地道:“两位庄头辛苦了。”
乌庄头拱手道:“公公一路风尘劳苦,我们原该尽地主之谊的,不然倒是我们不懂事了。”
一时有小厮端上茶来,方维便端起茶碗来,一边闲闲地吹着气,一边问道:“我听说你们两位庄头平日里是不见面的,一见面就要闹出事来,不知道这坊间传闻,是否是真的?”
这话一出口,三个人都脸色骤变,闻县丞反应最快,连忙道:“哪里哪里。几位常在商会上见面,亲善得不得了,是哪些刁民在外面散布这些谣言,都散到公公耳朵里去了,着实该抓,抓到了得一顿板子伺候。”
张庄头也笑道:“我与乌庄头,平时话虽不多,但我们是君子之交,淡淡如水。”
方维笑了一声,“如水?素日井水不犯河水的那种吗?”
厅内忽然安静了,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听得见。张庄头的话在嗓子里被噎住了,他抬眼看着方维,咬着牙没有发作,勉强笑道:“公公您这是拿我取笑了。”
乌庄头在旁边陪笑道:“不知道公公这次唤我们前来,所为何事?”
方维把茶碗放下了,笑道:“不瞒诸位,我们这次前来,想必几位也都听说了,是为了庄田的事情。都是因为三年前的旧案,把肃宁县的这些事又翻了出来,是故圣上也有心过问此事。”他举起手来,在空中虚虚地抱拳行礼,“所以户部和我这次来,也是要给圣上一个交代。”
张庄头松了口气,笑道:“这些都是区区小事,何劳圣上忧心。方公公但凡有什么吩咐,我们照您的意思办就是了。明日我便请公公到我们庄子里看一看,也让我们好好招待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