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动作他做过无数次,第一次她既震惊又抗拒,后来也渐渐习惯成自然,再也不会拒绝他的馈赠——强势的,体贴的,卑微的,血淋淋的馈赠。她明明不喜欢,但这是她性命所系,是斩不断的牵扯和联系。
但是这次,她迟迟没有动静。
“下不了口吗?最后一次。”尘郁活动了一下手臂,血管隔着皮肤蹭过了她冰凉的唇齿,他笑问,“难道你舍不得?”
手腕皮肉一瞬间被咬破,刺痛直抵心底,这痛感如此熟悉,却又让人安心。尘郁不动声色地把全身血液都汇集到手腕,连澜光剑捅出的伤口处的血也不放过。既然是最后一次,他要让他嗜血成瘾的阿姐一次吸个干净。
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灵力在消散,血色也消退殆尽,这一世实在遗憾,却从不后悔,他说:“我是为你而生的,也甘愿为你而死。”
这些话尘染早就听烦了,一次次屡禁不止,这次终于忍无可忍。
“闭嘴!”她无情地呵斥,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他怎会甘心沉默地死去,即使她不想听,他也要一而再再而三声明:“我喜欢你,我喜欢——”
“闭嘴!”尘染猛地抬头,带血的双唇堵住他喋喋不休的话语。
得逞的人愉悦地闭上眼睛。这一生,他仅有两次得到她主动的吻。第一次是他等了几百年的阔别重逢,最后一次,是眼前的永别。
他不再追问她对自己到底怀着什么样的感情,姐弟亲情也好,利用和怜悯也罢,就算从不曾有过一丝男女之间的爱意,也没有关系。不论是什么感情,总之是被她惦念过,上过心。他愿意揣着那一团模糊不清的感情,就此告别。
尘染松口结束那个吻时,对方已经没有了呼吸。
魔都笼上一层低沉的哀伤,魔尊死去,所有魔物都是有感觉的。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魔修和魔兽一时搞不清状况,待反应过来,愈加狂躁愤怒,仙魔双方厮杀更为激烈。
尘郁之死对仙盟而言也并非喜讯,反倒更像不祥的预兆。他是气焰嚣张的魔尊,这些时日与尘染一起祸害人间,搅得尘世摇摇欲坠,竟然就这样被越寒霄轻而易举地杀死。那走火入魔的剑尊,修为又到了何种惊人的程度?他们在他眼中,岂不是渺小如蝼蚁,一不小心就会丧命?
众人仓皇逃窜,忽听得尘染放声大笑,跟随凄苦笑声一道响起的,还有一阵诡异的咆哮。
与此同时,一个硕大的玄色球体从暗河底部徐徐冒出,脱离了水面,在空中一张一弛地收缩膨胀,像一颗心在扑通扑通跳动。
那颗“心”每一次跳动,魔修和魔兽便蜂拥而上。再跳动一次,诸多修士也不受控制地围上去,张开双臂扑向它,义无反顾地被它吞噬。
“这是什么东西?”有人惊恐地询问。
“魔心!是传闻中的魔心……”
谁也没想到,魔族居然真的在心魔渊孕育出了魔心,它是一切罪孽的核心,每一次呼吸和跳动,都企图唤醒世上所有邪念,俘获每一颗暗藏邪念的心。无论是魔是仙或是凡人,只要内心有一丁点儿不干净,就逃脱不了它的控制,最终沦落为它的养料,被它无情吞噬。
仅仅几息之间,心魔渊之中的幸存者已经所剩无多,更有无数黑影混着山石坠落下来,被魔心吸食,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撕心裂肺的呼救声中,尘染对着越寒霄笑得放纵张狂,“人性本恶,有恶就会成魔,你自己都成了魔,还妄想拯救一切,是痴人说梦!”
越寒霄无心与她争辩,直接放出杀招。尘染无意接招,径直飞入魔心,灰飞烟灭之际只留下一句:“世上惟邪恶永存,惟魔族永生。”
魔心吸收了尘染的毕生修为,威力激增,刹那间摧毁了千山万壑,几乎将整个魔都都夷为平地。浩荡声势席卷一切,无数生灵被它吞没。它所到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一批心志坚定的修士还在拼死抵抗,澜光剑挣脱赵梨攸手心直奔魔心而去,朝它刺了许多剑,却始终无法伤及要害。
天塌地陷在即,一股凛冽的气势横扫山河。动荡的世界仿佛凝固了,漫山遍野的呼喊都失了声息。
只在那一刹,狂妄的魔心停止了跳动,几乎所有人都没看清突如其来的变故是如何发生。片刻之后,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恢复,换了一种频率,仍旧清晰可闻,只是魔心不见影踪。
赵梨攸怔在原地,她甚至回想不起来,一直与她十指相扣的人是在何时松开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