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的弦全是断的, 就像她的呼吸, 零零碎碎, 根本连不成一条线。
那让她勉强维持性命的是什么?是他的呼吸。是他连续不断的气息,挽留她, 缠绕她,要她活下来。
原来这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这是渡气。原来他不是亲她,只是为了救她。
赵梨攸脑子里断裂的弦零零星星连了起来,想起之前跟他去灵岩山剑冢,碰上意外,以为他生命垂危,当时她也想渡气救他,可是她不会。现在两人互换了处境,他为她渡气,想救她一命,这算是合情合理吧?
原来渡气是这样做,是这种感觉,唇瓣相贴,共用一道呼吸,直到对方回应。
可她又无法回应,也许因为虚弱,或是紧张,或是别的什么原因,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屏住了呼吸,任由他继续。
她不太能分清这种感觉,明明很亲密,但又很理智。
之前好几次,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她差一点就亲到他了,每次都在最后关头戛然而止。
这应当是第一次,两人突破了界限和距离。很奇怪,这种经历应该是完全陌生的,但不知怎么回事,她隐隐约约觉得熟悉。
他微微偏头的姿势、嘴唇轻启的空隙、呼吸的温度和频率,她全都似曾相识。他的气息像玉峦圣境里纷飞的风雪,冷清,干净,绵长。过了一会儿,泛起一点温热,像她回忆里的圣境,明明也下着雪,却不觉得冷。
也许这过程持续得有点儿久了,那一缕温热的呼吸停了。突如其来的空档让她失神,她主动吸了一口气,但很快又静止。
不想让他走,不想让他停止,她还没想起过去的事,她还想细细体会,想知道那是不是真的,或者只是一场凭空臆造的美丽幻觉。
直到她终于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无法再假装自己奄奄一息。脑子里重新连好的弦胡乱纠缠,搅作一团。她思绪混乱,身体疲倦,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此时的场面。
感谢他救命之恩,追问他过去的事,还有她刚才就想说的话,想问他是不是傻了,怎么会公然露面,大张旗鼓到这里来。想说的话很多,但现在好像都不合时宜。
所以她什么也没说,闭着眼安静地等着,等他处理完此地的烂摊子,他们就离开玉峦圣境。到时候她再慢慢问,再细细说。
她甚至作出决定,如果这次他再问她是谁,她就坦白身份,告诉他她是澜光剑的剑灵。
但她预想中的到时候并没有发生。
越寒霄一剑破了濯魂池的秘阵,又毁了玉峦圣境的禁制。仙盟设下的机关和阵法,不值一提,根本拦不住他。至于仙盟这些卑鄙阴险的修士,天玄门的也好,凌霄宗的也罢,或者其他任何一个宗门的,他勉强控制住以牙还牙的冲动,但是绝不可能再有下次。
因为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冰清玉洁、纤尘不染的剑尊,也不是那个大公无私、自我牺牲的圣人。他有了他的欲念、他的执着、他放不下的人和事。
从他在玉峦圣境出现那一刻开始,就再也回不到过去。
他收回澜光剑,抱着赵梨攸准备离开。不料夜空中突然绽开一道耀眼的紫光,摇摇欲坠的玉峦圣境中又来了一个人——新任魔尊尘郁,右肩处还悬浮着一盏熊熊燃烧的追魂灯。
“堕魔剑尊,竟然是你,你隐藏得太好,当初在鬼域,我居然不认得你。”尘郁冷冷一笑,拦住越寒霄去路。
越寒霄不想和他正面冲突。他没有释放全部的修为,又在玉峦圣境消耗了太多灵力,再加上体内魔气横冲直撞,与仙气激烈抗衡,在这种状态下要对付尘郁,不是那么容易。
尘郁蛰伏多年,功力深不可测,阴恻恻道:“既然从今往后你我是同类,你现在想走,我绝不阻拦,但尘染必须留下。”
赵梨攸本来就背对着尘郁,一听到他喊尘染的名字,心中更加忐忑,赶紧往靠山怀里缩了缩,双手牢牢抱住他的后背。
剑尊与魔尊对峙,气氛剑拔弩张,十分压抑。两人还未动手,夜色都好像被翻弄搅动,破碎了好几回。
仙盟中的修士已经逃散了一大半,谁都不愿留在这里丢了性命。剩下少数实力不济跑不掉的,或者惊吓过度逃不开的,只能被迫留下来观战,瑟瑟缩缩,祈祷自己留个全尸,有个葬身之地。
尘郁盯着背对着他发抖的那个身影,眼底情绪翻涌如魔,开口凛若坚冰:“他曾经亲手杀了你,绝不可能爱你。为什么你不肯回到我身边?为什么你始终只看得见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