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冰冻状态下的雪媚娘才是最好吃的,食物失去了最美味的时刻,是一种罪大恶极的浪费。

因而他皱着眉,白皙手指与透明塑料不耐烦的摩擦,发出细小的哗啦声,表情不是太开心。

沈庐的茶终于饮尽。

茶杯轻叩着小茶几,他唇角微微勾起,抬眸看游烛。

“要饮一杯吗?”

“不要,你有什么事情直说。”

“还是要吧。”

似笑非笑的表情,浅翠色碎纹茶壶被他拿起,他从小几抽出一个暂新的茶杯,倒了一杯递给游烛。

腾起的白雾比之刚才更甚,在茶壶被拿起前,游烛听到了咕噜噜的水沸声。

可惜游烛不是很想和沈庐演戏,主要是现在他确实不太开心,没有这份兴致,而他惯来都是一个任性的人。

少年将肩膀靠在牦牛皮靠背上,突然懒洋洋的笑了一下。

“你不说,那我就走啦。”

“走?你打算怎么回去,游吗?”

“不知道唉,走回去?不如还是游吧。”少年声音如天真无知的稚子,丝毫不懂他所处的困境,幼稚烂漫,异想天开。

“要不还是等哥哥来接我好啦!嗯……可惜洛照星把他放在我身上的跟踪装置全都毁掉了,有些麻烦……不如还是等洛照星吧。”

“在他来之前我们不如猜一猜,他又放了几个?放在哪里呢?有没有监听的?”

男人布满细纹的眼角肌肉微不可查地抖了几下。

他看起来像是一个英俊而儒雅的中年人,充满成熟男人的韵味,纵使此刻也还保持着彬彬有礼的风度,这是他从小以来的家教。

沈庐将茶杯放了回去。

他望着前方长条形后视镜,那里正好能看到少年垂着的眼睛,沈庐像是遇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般促笑了一声。

“真没想过,我竟然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你是怎么勾引的我两个儿子互相争斗,拈酸吃醋的。”

镜子中的少年终于舍得抬眼看过去。

沈庐看见那双微微上翘的桃花眼向下弯了弯,原本无机质般的灰色如注入春水的藕池,于成片莹莹荷叶间绽放出片片粉白。

像是在燥热而无聊的夏日执手折下一朵还沾着水珠的藕花,柳树荫下只有吹过荷塘的清新的风,木石板上摆放着切好的甜丝丝的无籽冰西瓜,透明玻璃杯中倒满浸泡着叮咚作响的方冰块的浅蓝色气泡水。

他从不知,这个被他忽略着长大的养子,内里成了这副模样。

游烛突然站了起来,侧过身与沈庐面对面。

车后座的空间并没有很大,于是只能微微弯着身体,一条长腿曲起跪在座位间的小几上,这使得他与沈庐的距离更近了点。

少年伸出白皙而纤细的手指,并没有使多少力气,只稍稍在沈庐肩头推了一下。

男人的身体向后倒去,肩背撞上一旁的黑色玻璃窗。

极轻而闷的“咚”的一声,沈庐表情丝毫未变,黑色的眼睛依然沉静而漠然,却又完完整整向上,注视着游烛。

只有隐藏于衣摆布料间的手,紧紧握拳。

“你想知道我怎么勾引他们的吗?”

游烛唇角吟起浅浅的笑,年轻而漂亮的脸像一枝盛开在最甚时的荼靡,招摇着于风中散落花瓣,与游人彰显美丽。

少年人爱花,打马过街,鲜衣怒马。

当一朵花向你伸出手,当世间的花都为你盛开,这是否代表着,你仍是少年。

永远是少年,无关年龄。

沈庐听见了自己于不动如山下那颗不停跳动的心脏。

眼神有一丝短暂裂开,他的食指动了动,缓缓抬起手。

“等一下,不要动哦。”

游烛突然又笑了起来,眼睛嘴唇,整张脸都笑着,像明亮阳光下的金色向日葵。

可明明现在是冬日,天雾蒙蒙的,隔着玻璃只有呼啸的寒风。昏沉的光线照进车内,看不太清,反倒增加一层暧昧的朦胧。

游烛的手终于端起了那杯茶,瓷杯壁缘开始烫手,少年握着那杯底稍微倾斜,滚烫茶水落在沈庐下巴,那块皮肤迅速被烫红一片,升腾起白色热气。

“不要动,动一下我就走了。”

低声轻语。

沈庐的身体半晌没有动作,手腕仍支在座椅上,保持着那个险险抬起的姿势,表情都没有变化。

像是一个没有痛觉的人,唯有胸腔不停剧烈波动的起伏,身体本能抵御痛苦而颤动的双颊肌肉。

茶杯一路向下,滚烫液体流过喉咙,胸口,腹部……

衬衣升腾起白色热气,湿而烫的布料紧黏着皮肤,痛感愈发清晰。

直至漫过肚脐,在快要到达一个危险的地步时,终于结束。

“什么嘛,都说了让你不要动了,为什么要呼吸?”

理所当然地抱怨,好似做了什么让他很不满的事情,正娇纵地发脾气。

指尖松开,空茶杯“哐当”一声砸在了沈庐小腹,很轻的钝痛,又向下滚去。

男人不由得放慢了呼吸,像是真做了什么惹怒他的事情一般,平缓着声音说:“你可以、再试一次。”

藐视的傲慢,高人一等的鄙夷,全都成了沈庐因疼痛而稍微嘶哑的声音。

就像……被驯服的一条狗,以为不像别的狗一般傻兮兮的狂摇尾巴,就不是狗了。

不过是一只,更蠢的狗罢了。

游烛直起了身体,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男人。

沈庐能看见他扬起的下巴,黑色睫毛向下,灰色眼珠只剩冰冷的漠然,如窗外料峭的寒风。

车内的温暖不过是妄想的幻觉。

“不了。”

他听见少年轻笑着说。

“我对半截入土的恶心老男人,没有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很长吧!!!(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