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瑛倘若今日真杀了我,太子肯为了我开罪他么?”殷错心道,“唉,他多半也不敢罢,他如今自己自身难保,朝廷之中尚且还要仰仗权国舅,又怎么敢因此事对权国舅生了嫌隙?他就算心里不好过,表面上只怕也不敢苛责多了罢,最后多半也都是全权交由了皇叔和权国舅自己决断。”
“那皇叔呢?皇叔平日里看起来好似十分高看我一眼,什么稀罕玩物都要先紧着我,难道是当真高看我么?哈,自然不是了,他只不过是做给爹爹妈妈看得。倘若爹爹妈妈知道了这事,伤心固然伤心,但肯定还是以大局为重罢,定然也是听皇叔决断,不会有什么异议的。”
殷错这会儿身上又是污泥又是湿水,背上腿上也给灌木割得一条条血痕疼痛不已,倒也顾不上嫌石洞中肮脏了,径直便双手抱膝蜷缩着靠在了石壁边,他望着洞顶上飞来飞去的蝙蝠,一时间又是气闷沮丧,又是毛骨悚然。
他就在石洞之中这么愣着干等了一阵,天色愈晚,仍未见得侍从过来搜人,心中不由得更加惊惧。这密林枝叶繁茂、遮天蔽日,火光映照着洞内石壁忽明忽暗,耳边尽是一些活物动作时发出的窸窸窣窣之声,似乎又时不时间杂野兽嚎鸣,却又看不分明是什么东西,当真是教人毛骨悚然。
忽听石洞外树林一阵鸟叫嘶鸣,跟着便是展翅腾飞之声,又听声响越来越是分明,似乎有甚凶恶野兽来袭。殷错心下大惊,连忙从火堆中举了一小截火柴,大着胆子往外一瞧,却见不远处的昏暗之中无数道绿光朝自己这边射来,有如一簇簇的鬼火萦绕,顿时险些吓得大叫起来。
这纪山虽隶属皇苑猎场,纵使平日里有仆役专程护林看守,在皇苑周围设有兽夹、陷阱,以防山中猛兽出没惊扰,但他们本事再大,又怎能管得了这么宽广的深山腹地,纪山沟壑纵横,深谷中、密林中的野兽数不胜数,除非放火烧山,否则定然是不能教这些飞禽野兽灭门绝户,更何况寻常勋贵子弟出猎都会跟着一群武功高强的护院与侍卫,便是当真遇险多半也能脱逃,谁又能料到殷错这人心中有鬼,因为打定主意要指点阿术真从纪山中私逃,故而刻意遣开左右侍从,免得人多口杂走漏了事端,这才沦落到如今地步。
似殷错这等养尊处优的勋贵子弟,就算平日里学过一些粗浅的骑射打猎,也不过图一时乐趣,又怎知这荒野之中的可怖之处,对眼下这个情形当真是束手无策,只有惊得瞠目结舌、吓得魂飞魄散,躲在岩壁旁瑟瑟发抖。
群狼在旁窥伺,虽然畏惧火光,但既见猎物在侧,一时间又怎舍得离开,悉数弓身围拢,背毛竖立,不住发出低嗥之声。
只见群狼少说也有十几头,各个毛色灰白,长尾蓬松,尖牙粗舌,立起来足有人高,为首几只依稀可见齿下口涎,凶恶之极,殷错不觉脸色一白,心道:“葬身狼腹,可当真也死得太不体面了,我这回可不光要大大对不起爹爹妈妈,只怕到九泉之下也无颜见我殷氏的列祖列宗了。”
堆在洞前的灌木越烧越少,火簇也愈来愈暗,群狼更是骚动不已,殷错虽仍自心惊胆战,但过了一阵,求生欲渐生,倒也稍稍制住了骇意,连忙从火簇中拾起一根火把,回身在石洞之中找寻起来,最后从身旁搬起一块石头,猛地向群狼投掷过去。
他本想吓退群狼,哪知群狼闪避过后,不惧反怒,那火簇渐熄,群狼大声嚎叫,猛然间一拥而上,朝殷错猛扑过来。
殷错大叫一声,拼尽毕生之力碰得一拳打了过去,竟而击中了那山狼眼睛,那山狼痛叫一声,倒在一旁翻滚下来,殷错回身一挥火把,身后群狼畏惧火光,一时间止步不前。
殷错惊恐之极,却见一狼跃上石岩,竟而从殷错身后飞身扑来,殷错骇然,连忙前蹿,然则那山狼尖牙森然,已然张口咬住了殷错左手小臂。
那狼牙甚是锐利,顷刻间刺穿了殷错的桡骨,小臂在狼口中撕咬变形,殷错痛得大叫,险些晕去,但仍记得自己右手火把,惶急拿着火把将那狼猛挥过去。
火把落到那山狼身上,顷刻间便烧着了它的皮毛。那山狼痛嚎数声,只得放开殷错的手,倒退两步,忽然间却听嗤得一声破空巨响,白光一闪,一柄长刀瞬间那山狼捅了个对穿,鲜血满地。
殷错吃了一惊,只见洞中陡然火光大亮,群狼嘶鸣四起,洞外一人手持火把,浑身浴血、赤着上身走了过来,对群狼熟视无睹,不是阿术真是谁?
“阿术真?”殷错失声叫道,对眼前情形甚感难以置信,还疑身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