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错心下一凛,如此看来,修行内功本就艰险,而修炼这邪门内功委实更是凶险,但因其上手容易,且威力颇大,极易速成,想来从者多半不少。
听这“走火入魔”四字,殷错顿时便感悚然,忙问道:“那……那你怎么办?你……你也会走火入魔吗?”
阿术真却颇为淡然,说道:“这是自然。”
“那怎么成!好端端的人,怎么能因这个死了呢!”殷错闻言不由得着急了起来,说道,“难道就没什么破解之法了么?”
阿术真低低地叹了口气,说道:“我不知道,但我想,这约莫是没有的。饶是我师父这样的天纵奇才,最终也仍旧逃不出走火入魔之噩,旁的人想来也更想不出什么破解之法了。”
殷错一呆,他如今尚是“未知生焉知死”的年纪,乍然听闻比他还小上几岁的阿术真竟向自己坦言死期,不由得又是惶恐,又是茫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阿术真却不以为意,只微微一笑,说道:“人固有一死,谁也逃不了的。似我这样的人,就算不因五阴炽盛、走火入魔而死,也会因其他之事不得善终,倒也没什么。死了便是复又回到金乌神的怀抱之中,那也很好。”
殷错心中却蓦然有些难过,小声嘟囔道:“死了就是死了,那有什么好的!”
阿术真笑着摇摇头,却并不与他分辩什么。
他背着殷错,脚下步履却仍是轻快,丝毫不似多负着一个人。未至半炷香的时间,便已至四方馆前。
殷错抱着阿术真不肯撤手,阿术真自然也就由着他,径直背着他进去南厢房,又过去问侍女们寻药。小厮侍女们见了两人浑身衣衫全是又是裂痕又是破缕,还有不少血污,显然便是一副同人恶斗的样子,都吓得不轻,忙围着殷错侍候,生恐小王爷有什么闪失。
殷错笑嘻嘻地搪塞一番,不让他们去尚药局请大夫,又吩咐四方馆的小厮过去汉阳侯府的芙蓉园中将送他过去的几个车夫、仆役喊回来。
阿术真从侍女那里拿了一堆药瓶,侍女们也已打了热水进来,正自给殷错沐濯洒足。
殷错看了看众侍女,又看了看阿术真,心里忽然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待得穿好中衣,便挥了挥手,屏退了众侍女,只说教阿术真一个人留下伺候。
阿术真自然也无甚异议,便执着炭钳在屋里烧好了银炭,待得屋内温热生暖,这才过去给殷错更衣裹伤。
他一手擎着药,挨近站立在床边,另一手将殷错的足袜扯脱了,跟着握住他脚踝,给殷错上药。
殷错本是懒洋洋地倚着床栏上翻着书轴,忽然给阿术真微微发冷的手掌捉住了脚踝,胸口蓦然一热,连忙正襟危坐起来。
方才在路上阿术真替他裹伤时殷错一心只顾着呼痛,倒也没如何想入非非,这时他只披着一身中衣,看着阿术真单膝跪在脚踏上,低着头挨在自己跟前,脑子里却又胡思乱想起来,不禁满脸飞红。阿术真恰也抬头看了他一眼,殷错心下一跳,不自禁回身一缩。
阿术真只道他嫌那药敷得伤口疼,伸手过去将殷错又扯了回来,低声道:“别动,仔细留疤。”
殷错扒过被子来,抱在怀里,另一只脚曲着膝盖抵着下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怔愣半晌,才笑道:“哪有这么讲究,你当我是姑娘家么?”
阿术真一笑,笑意中却颇有促狭之意,说道:“我们漠北的姑娘可比你要硬气得多了,须眉男儿也未必比得过,谁似你这般,丁点大的伤也要大呼小叫,叫苦连天,羞也不羞?”
殷错恼得脸上更是发红,伸手过去朝他肩头轻轻一击,作势要打他,装凶逞恶地道:“再笑话人,少爷大耳括子抽你。”
阿术真一笑,手脚利索地给殷错裹好伤、套上深衣,给他轻轻掖好被褥,待要吹灭烛火,殷错却道:“上来陪少爷睡会儿。”
阿术真一愣,很是奇怪地看向殷错。
“屏风那头有浴桶和热水,洗净了再过来,”殷错朝阿术真颐指气使道,“一身的血腥气,也不嫌吓人。”
阿术真点头笑了笑,便依言过去打了水来,到屏风后头去沐浴。
殷错从被子里钻出来半个脑袋,看着屏风上阿术真影影绰绰的身形,一颗心砰砰而跳,忙闭住了眼睛,隔了半晌仍脸上发烫,便掀开被子跳下床来,穿着木屐缓步走过去。
他随手将架子上的茅香花苗都一股脑地放进了鱼洗之中,跟着又拿了条汗巾,走到屏风后头,将手中鱼洗里的檀香白矾、薰草花木扔了不少丢进浴桶之中。
阿术真一头漆黑的长发湿漉漉地拢在身侧,一双幽深眼睛的眼睛在氤氲的雾气中显得更是莹绿,像潜伏在黑暗之中的白狼盯着猎物似的,颇有几分令人悚然,殷错却不由得脸上涨红,睫毛乱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