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继续道:“去年他自北疆回朝不过月余便又奔赴南境。亲入联军营帐埋伏攻击,后带着五十万兵成功围剿南境八十万联军,腰部又被伤到,行走站立都疼痛难忍。西境他虽全身而退,但在北疆收归六城时因旧伤复发而坠马。你们以为他回来交帅印是任性妄为,是居功自傲?弹劾奏疏雪片般送至两府,多少人借着探病的由头到侯府试探,看他究竟是否伤重?侯府不堪其扰,只好闭门谢客。因着无人探出详情,你们便道他是装病。如今我便告诉你们实情。”长公主自袖中取出一卷文案掷于地上,“药仙谷谷主及医官署医官和京中马行街数十家医药铺子郎中的诊脉脉案悉数在此,若有不信,自可去查。若他病情拖延再晚半月,他此生便无法再站立行走!”
此言一出,众臣心有余悸。平宁侯年方弱冠,若真如此,后半生岂非……
夏翊清根本不知许琛坠马。此刻他心如刀绞,疼得他恨不得立时将许琛抱走————谁要他这般拼命地守着这与他毫无血脉关系的国家?草原深广,四处皆可为家!辛苦如斯,竟还要在这紫宸殿上受这般委屈!
念及此,夏翊清恨恨地说:“平宁侯一身病骨为仲渊,你们却揪着个莫须有的身世想要污蔑于他?这就是我仲渊的文臣气节是吗?他一次次带兵坚守我仲渊疆土,换来的就是你们在这紫宸殿里给他泼上一身洗不掉的脏水!”
“四大王息怒。”许琛看夏翊清真的动了气,连忙劝道,“下官现在身体无碍,更何况下官的伤也与今日所说之事无关,四大王莫要激动。”
夏翊清深深地看了许琛一眼,转而对众人说道:“平宁侯原本不欲将伤病宣之于众,怕众人以为许家挟功自傲。军报之中从来不报伤病,你们就真的以为他,以为他们一家三口是刀枪不入的吗?如今太尉将事情说了出来,诸位也都该掂量一番,我们能安然站在这紫宸殿中,是谁用血用命拼下来的。方崎之流这般攀咬平宁侯身世,到底是私心还是公义,恐怕只有你们自己心中清楚!”
袁徵忍不住开口问道:“方中丞,你究竟为何要污蔑平宁侯?”
大长公主轻哼一声:“因为我杀了他儿子。”
袁徵有些不明所以:“大主……太尉这话是何意?”
大长公主缓缓说道:“开宇十四年扎达兰一战,我曾在阵前军法处置了一名临阵脱逃的士兵,那士兵名叫方子弢,是方崎的外子。”
此话一出,紫宸殿中一片哗然之声,这方崎在外向来端着一副清高文人做派,还曾因同僚纳了第四房妾室而在御史台勃然大怒,说毁了御史台的清名,如今他倒确实没有纳妾,直接养了外室外子。
穆飏气极反笑:“方中丞你可真是……好一个一心为国!”
谢承汶气得指着方崎道:“方中丞因自己外子犯错而迁怒于旁人,诬告我仲渊功臣,找人编排这出。你说平宁侯叛国复族,如今真相揭开,平宁侯是那忠君爱国的,你却是那挟私报复的!我仲渊文人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大长公主道:“方崎,杀你儿子的是我,你若觉得不甘,来杀我便是,你编排平宁侯作甚?他年幼时痛失双亲手足本就可怜,如今你逼得他在一众朝臣面前再次揭开自己身世,又让他再痛一次,如此你就解恨了吗?你心疼你儿子,谁又来心疼我儿子!”
夏翊清转顾大长公主,道:“太尉稍安,此事大抵还不止如此。请赤霄院即墨院首来。”
即墨允二十多年未曾上朝,紫宸殿中百官列班,都未曾有他的位置。许多人都忘记他是二品高官,本该着紫挂金,列百官之首与两府重臣并立的。
即墨允依旧一身素白,与朝堂众人格格不入。他进入殿内躬身行礼:“下官即墨允,见过四大王,见过太尉。”
夏翊清抬手:“院首请说正事罢。”
“是。”即墨允立刻说道,“赤霄院在方崎府中拿了一名女子,那人眉眼轮廓明显为外族人,一口官话却十分流利,想来是在仲渊有些年头。经过查问,那女子承认自己来自扎达兰,且与方崎育有一子。”
秦高濂等人立刻闭了嘴。方崎之前撺掇他们搜罗证据告发平宁侯时并未说过此事。朝堂之上党争是常事,但此时方崎所为已然超越党争,而是真正的叛国。秦高濂此刻只恨自己被方崎利用,不由得开始回想方才是否对平宁侯逼得太紧。
即墨允说完话之后转身便走,眨眼之间便消失踪迹。
大长公主失笑,长叹一声,道:“原来当年方子弢不是临阵脱逃,而是想回到扎达兰。我杀了你意欲通敌的儿子,你就要给我的儿子扣上个通敌卖国的罪名,方崎,方中丞啊,你果真是好思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