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眉心微拧,“没了?”
陈俊安点点头。
顾行问:“这群小孩的吸食史问清楚了吗?”
陈俊安又重新打开笔记本,忙得焦头烂额,“大部分人在半年到一年之间,但夏梨有断断续续的三年。”
“看来这个夏梨是颜华的第一批‘买主’啊。”来到询问室门前,顾行看到了坐在椅子上蓬头垢面的夏梨,她脸色苍白,身体瘦得连睡衣都撑不起来,拉拉胯胯地在肩头耷拉着,露出胸口一大片嶙峋的骨骼。
顾行抽走陈俊安夹着的案卷,快速扫了几眼,而后踱步上前,不紧不慢坐在她的对面,“姓名。”
女孩的音色娇软,和初次见面时一样,“夏梨,夏天的夏,水果梨子的梨。”
“年龄。”
“二十。”
“前天端午节六点到九点你在哪。”
“我在家里看电视,大概八点半左右听见外面闹哄哄的,就下楼看了看,发现颜阿姨的住所被烧了,我急忙给她打电话,让她回来联系消防队。”她说得异常平静,没有一个音节是断续的,全程流利顺畅。
跟课文背诵一样。
顾行似笑非笑地抬起头,直视她浑浊的眼睛,“为什么你不报警?”
夏梨颤动的虹膜倒映出顾行的面部轮廓,她不慌不忙地回答:“你也知道颜阿姨是干什么的,要是消防队发现她屋子里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岂不是弄巧成拙。”
顾行仔细打量她的动作,见她一直有意无意地掰弄指甲,这是明显的紧张情绪,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即便做到了表情管理,内心的问题也会通过肢体语言暴露出来,想来这姑娘接触过犯罪类题材的电影,但没有受过专业训练,所以漏洞百出,顾行倾身过去,盯紧她漆黑的瞳孔,“下一个问题,你觉得是颜华杀了你父母吗?”
夏梨眉眼一弯,露出一只浅浅的酒窝,“警官,我父母是自杀。”
瞳孔时大时小,眼神飘忽不定,她在撒谎。
顾行波澜不惊地收回视线,若有所思地道:“那看来你不知道啊,遗书是可以伪造的。”
话音甫落,夏梨的神色完全变了,方才得心应手的笑容就如挂在脸上的面具,顷刻抖落在波涛汹涌的情绪中,她的眉头快要皱到一块,脸色漾过惨白,过了好半晌,才哆嗦着嘴唇问:“警官也认为我父母是被颜华杀死的吗?”
“不,我认为杀死你父母的人。”顾行把玩手里的笔,稳稳当当地转了一圈,笔尖对准面前的女孩,他抬眸望去,“是你。”
夏梨原本还在哭丧的脸立刻凝滞了。
“我看了你的案卷,你母亲是语文老师,写得一手好字,可家里的账本和纸条上的字都是歪七扭八的,所以当时的痕检人员提取了你母亲在学校里的字迹,但你忽略了一点,”他翻到印有死者照片的一页,摊在桌面递过去,“你父母在喝下毒酒之前,餐桌上的摆盘。”
那是死者的现场照,两位中年男女倒在桌面,像是睡着了,桌子上有肉有菜有酒,怎么看都是一幅温馨和谐的画面。
顾行点了点筷子掉落的地方,“他们这两双筷子掉在同一边,说明你父亲是右撇子,你母亲是左撇子。”
夏梨像一只炸毛的猫,大声道:“我妈是左撇子又怎样!”
“你不知道吗?”顾行嘴角的笑意越发强烈,眼底的光却恍若流星划过夜空,极度明亮之后归于极度的空虚,他以一种散漫的口吻道,“左撇子即便改成右撇子,也会在无意识时使用左手,所以你家里的记账本、冰箱贴,其实都是你母亲私底下的字体,你以为那是你父亲写的,可你父亲经常在公司加班到半夜才回家,衬衫的领子都是歪的,还有多余的功夫记录生活吗?”
夏梨说不出半个字。
“或许你们家以前是父亲在记录这些事,”顾行凝望她清雅的脸,继续道,“但你有多久没注意过你的父母了?”
夏梨的眼眶猛地扩大一圈,全身不可抑制地觳觫起来,她抱紧双臂,缩在椅子上,倏地哽了。
“你父亲在五年前被原来的公司裁员,只能去小公司当基层人员,所以家里的大小事务都交给了你母亲,那天端午节,他们本想等女儿回家一起吃饭吧。”
夏梨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喉腔发出细小的气流声,感觉快要踹不过来气。
然后顾行沉着脸,一字一顿地道:“谁曾想会被女儿亲手买的酒给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