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起话落,不管是检查胃溶物的法医,还是低头转显微镜的法医,都在同一时刻放下工作,开始按他的指示行动。

顾行见这一帮人忙得不亦乐乎,专门给自己搬了个椅子作壁上观,听着他们乒乒乓乓一阵响,感觉脑子晕乎乎的,不可抑制地打了个哈欠。

然后没过一会,解剖室里就响起了工作与鼾声的欢乐二重奏。

隔壁是一群法医在窸窸窣窣地交流,“你们看,这里神经纤维已经坏死了,还有这里……”他全然不觉,脑袋仰在椅背上深深地一呼一吸,发出杀猪般的呼噜声。

幸亏方希成脾气好,法医们也看他的脸色,不然某个鼾声制造器已经被扫地出门了。

直到窗外泛起冷色调的蓝,顾行才在方希成的推搡下不情不愿地醒了,“啊……结果这么快就出来了吗……”

“五个小时不算快了。”

顾行闻言垂死病中惊坐起,挺尸一般从椅子上竖了起来,“五个小时了?!”

“不然呢,”只见方希成端一杯咖啡,试验台上七横八竖地躺着一堆“白衣天使”,赵平川也趴在桌子上,成了一滩烂泥。

方希成俩晚上没合眼,纯靠咖啡在死撑。

顾行揉了揉眉心,把睡眼惺忪的朦胧揉散了一些,“结果怎么样。”

方希成搅拌咖啡的手逐渐停了下来,他用一副极其认真的口吻道:“顾行,这事可能得通知地方派出所。”

“什么意思。”

“这个颜华,是笑气的使用者,使用时间至少有三年了。”

“什么?!”

方希成递过去单子,上面清晰地记录了病理特征,“神经系统严重脱髓鞘,周围神经及脊髓后索病变,这都是长期慢性滥用笑气导致的。”

顾行接过来,哭笑不得地看了几眼,“喂喂喂,这案子一件接一件,是不想让我睡觉了吧。”

“还有安定,检测胃溶物的时候我发现粽子米粒上附着了大部分安定,你看能不能成为线索。”

“快别说了,我这条老命快被折腾得稀碎了……”

方希成递上咖啡,偏头笑了笑,“要不把我的‘命’续给你?”

那香气浓郁的深褐色液体在白色杯壁缓缓浮动,顾行端过来一饮而尽,然后原封不动放回他手里,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你去睡觉吧,接下来是大人的时间了。”

方希成非常配合地“嗯”了一声,笑道:“那就拜托你了,顾队长。”

实验室的灯光打在他周身,勾勒出他微弯的眉眼,雪白的皮肤,还有流畅的身体线条,他在顾行面前总是温柔得如同一汪清泉,在合适的时机给予他合适的帮助。

不求任何回报,仅仅是本分地、尽全力地给出自己最值钱的东西。

这个眼神带着安心和信任,目送顾行拿走报告书,身影没入拐角,下一刻,他的脸恢复成了平常的淡然。

他从不在别人面前这样笑。

·

顾行拿着报告书把外勤组昏昏欲睡的气氛拍了个粉身碎骨,“起来了都起来了!”

可怜的实习生没来三个月,就遇到了这种天选大案。

顾行的嗓门很大,休息室的周斌猛地坐了起来,第一眼就是颜辞镜站在窗边眺望风景,昏暗的室内隐约能见他笔直修长的侧影,从肩背到后腰犹如一把锋利冰冷的剑,他察觉到周斌的惊醒,扭过头来微微一笑,“顾警官要开会了,你快去吧。”

他一笑,那股锋利的不适感就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冲淡了。

“啊!你说得对!”周斌连忙拖起半死不活的陈俊安,火急火燎离开休息室,在开讲的前一秒成功落座。

会议室的白板上,顾行用磁铁将地图固定,圈注了几个地点,“你们现在抽一部分人去这些地方的派出所,告诉他们近几年有笑气流通,最好是加大实时监控,把漏网之鱼一举拿下。”但他忽然觉得不妥,“最后两句还是别说了,毕竟咱们不是人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