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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正是冬天,冰天雪地的,如果苗勤之不要他,其他人家也不敢收养他,才两三个月大的苗东只能被冻死。

苗东回过神,只听苗小喵又道:“我们吃的饭菜都是奶奶做的。家里人的衣服都是二姐洗的,二姐洗完衣服还要喂鸡喂猪,打扫家里的卫生。大哥呢,要跟着大伯下地干活。春天插秧,夏天收稻子,秋天挖地里的红薯。”

“没有分家前,我们并没有轻松多少。”苗小喵继续道,“但是分家了,二姐不用洗那么多衣服,手也不会反复破皮而溃烂。”

大妈李翠芬有间歇性的洁癖症,二姐洗衣服,只要看到衣服上有点脏污没洗掉,就会在家里发脾气,絮絮叨叨,反复计较。

乡下人要下地干活,衣服哪有不脏的?就算再怎么认真洗,也会有一些沁到衣服上的草渍、污垢洗不干净。

堂哥苗恩祖呢,倒是不下地,可是小男孩在外头瞎混一整天,脱下的衣服比大人下地还脏,偏他又是屡教不改的。

这一家人的衣服都是难搞的,比苗东他们三还有苗老太的衣服难洗多了。因为他们都体谅苗南洗衣不易,平时也会下意识控制下自己,尽量保持衣服的整洁。

但好笑的是,如果是李翠芬自己洗衣服,她的洁癖似乎能瞬间痊愈,下地沾到的泥巴印子没洗干净,晒干后拍一拍灰,又能继续穿。

苗东下意识地看向了苗南因为反复搓洗衣物而被擦破皮的手背,苗南手缩了缩,藏到了背后。

苗小喵继续道:“家里猪吃的猪草是大哥打回家的,喂食都是二姐做的。过年杀猪卖了钱却都归入了公中,拿去给大堂姐小堂哥交学费了。明明大哥二姐也到了入学的年纪了不是吗?”

苗东想到上学,眼神一暗。

他今年九岁,本来早两年就应该读一年级的,但阿姨偷了家里钱跑了后,大伯母就不同意让他入学了。

爸爸在省城无法照顾他们,小喵又才刚出生,还得依仗大伯大妈的照顾。平时不用他们出手,他们兄妹两可以和奶奶一起照顾小喵。

但小喵是个早产儿,身体不好,经常生病。大伯和大妈强烈反对,爸爸也不敢太驳他们的意思,万一闹翻了哪天小喵有个急病,大伯大妈因为前头的事情不上心怎么办?

隔壁村又不是没有小孩因为送医不及时夭折的。

而且家里没钱,也是事实。

“爸爸没有工作,不能和以前一样挣钱。大伯大妈立马就提出要分家,明摆着是觉得我们都是累赘,怕我们占了他们家便宜。爸爸回家这才第一天,大妈就忍不住了。不分家勉强在一起,难道他们真的能照顾我们吗?”

“可是,可是——”明明苗小喵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苗东苗南也不知道自己在可是什么。

见苗东苗南依然心有游移,苗小喵下了重锤:“最重要的是爸爸丢了工作心里肯定难受,如果不分家,大妈会不会因为心里不平衡成天在家里冷嘲热讽爸爸?”

“爸爸会不会难过到每天早出晚归地干活,又或者不论晴雨的干活?万一身体累垮了,又或者因为太过疲劳而失误受伤呢?”

苗小喵说着说着,心里有些难受,这些事情并不是她虚构的,而是上辈子苗勤之实实在在经历过的事情。

如果她不阻止,这辈子怕是又会重蹈覆辙。

所以她要先得到大哥二姐的支持,然后再去说服爸爸和奶奶。只有他们相信就算分家,他们三房也能过好自己的日子,奶奶就不会阻止分家了。

苗东和苗南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前面那些活儿多做点少做点,他们都不是很介意。但苗小喵提到的最后一点是两人最无法接受的。对苗东而言,苗勤之不仅是父亲,也是救命恩人。

苗南同理,她出生在一个比甜水村还要偏僻的的山村里,一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家庭里,上有姐,下有弟,她是老二,最不受宠也最受家里人嫌弃。

刚学会走路就要干活,每天吃不饱穿不暖,瘦得皮包骨头。五岁那年冬天,她在村里的河边洗衣服,不小心滑到水里差点呛死,被村里人救了起来送回家又被赶去地里挖萝卜,连一碗姜汤都没喝到。

夜里发热了却没人送她去看医生,连退烧药都没给吃一颗。苗南熬了三天三夜,期间那个家的人没有一个人来看看她,给她喂点热水擦擦身上的汗。

第四天醒来后她跑了。小小的苗南敏锐地意识到如果再留在那个家里,她会死。就算这次熬过来了,没有因为风寒而死,将来也会因为别的原因死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儿,只想远离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