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李老丈起来劈柴时看见陈德正在晨练,不由手痒,于是这一老一小两代军人便伸手过招。拳脚功夫,李老丈三两下就败在陈德的捕俘拳下。于是又比兵刃,便出现了陈德刚才看到的一幕。陈德的现代拼刺刀技术和李九言所习的军中刀法斗了个旗鼓相当,最终还是李九言年老力竭,后退中一个踉跄,被陈德点中肩头,跌坐在地。
此刻李九言虽然被打倒在地,脸上却看不出一点愤懑,倒是有些欣喜之色道:“陈公子这使短枪之法颇似军中武艺,不知是否传闻中银枪效节都的功夫?”
陈德脸色诧异,回答:“确是军中功夫不假,可我不知道银枪效节都。”
这时观战的少年已纷纷围拢了过来,有的给李老丈擦汗递水,有的则敬仰地打量着陈德,有的则期待地等着李老丈讲故事。
李老丈喝了一口水,坐在院中的一块石釜上,才慢悠悠地说:“银枪效节都原本是河朔魏博镇的牙兵,这些人原本是河朔边郡子弟,世代从军,个个武艺娴熟,尤其善使镔铁短矛,因为太过厉害,屡次哗变换帅,以致被镇帅勾结外敌开封兵谋害,几乎全部被杀,剩下一些便被编为银枪效节都,再后被李存勖大人收为帐前银枪都。这支劲旅当年可是所向披靡,威风得紧。”
说到这里,又喝了一口水,一副悠然神往的样子。
“李老头儿,别卖关子了,后来呢?”一名叫孙定的少年不满地追问,作势要扯李九言。
“好了好了。”李九言忙接道:“后来这银枪都又冒犯了一任节帅,结果被骗到黄河边上,三千军户全部被处死,据说连河水都染黄了。”
“你骗人!”孙定正当憧憬英雄的年纪,显然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如果银枪都真的那么厉害,为甚么节帅还要害死他们?这不是自斩手脚么?”
李九言的神色却郑重起来,“虽然眼下你们还小,这件事却得早些知道,在军中,不管你多么厉害,万万不可冒犯节帅,将帅们威风大心眼小,若是惹得他们不痛快,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据说那位勾结外敌害死魏博牙兵的镇帅,后来因为本镇常常被欺负,却再无一支强军御敌,十分后悔,曾经说过‘聚四州三十六县铁,难铸一个错’的话。”
陈德忽然想起以前曾经读到过这么一个掌故。
“哼,人都杀了,后悔有屁用。”
那叫做孙定的少年愤愤地说,一边举起手中木刀虚砍,仿佛若是那昧良心的镇帅就在眼前,定要一刀劈成两半。其余的少年纷纷附和,显见孙定是这一干少年的头儿。
李老汉趁讲故事的当口歇了口气,便自带着娟儿去整治早餐,陈德无所事事,擦过脸便出门散步。溜达一圈,凭着前晚跟李老汉学的半生不熟的本地话,陈德已将村中的情况和附近的地势打听清楚。
这原是个足有五百余口的大村,久经战乱,现下村中已不足百口。麦子将熟,老幼妇孺都在紧张的准备抢收,希望赶在宋军侵掠之前存些粮食,不然就只有靠进山挖野菜过活了。这村里民风彪悍,家家未必都有成年男丁,院中却都有石锁等打熬气力之物,孙定等十余个少年更是一大早就在村口的树下练习拉弓射箭,大约三五十米距离的箭靶,这些半大小子就能十中七八。这个村四面环山,只有山谷中的那条名叫离石水的河谷通向外方。离石水一直向西注入黄河,河对面便是党项人的绥州,顺黄河而下便进入宋境。因此这离石县实际上是北汉与宋国、党项三方交界之处,是以从唐末以来便是兵祸连连。为了在乱世中有自保之力,村中男丁往往还未成年便习练弓箭刀枪,每日清晨傍晚更要举石锁站马步打熬气力,尚武之风颇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