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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偶得,不敢当范公之誉。”王安石认真说道:“范公求民疾于一方,分国忧于千里之言,安石谨记之,望范公再为宰执,以泽苍生。”

范仲淹微微摇头,笑叹说道:“老夫年高体衰,已是败柳残枝,日后朝廷政事,百姓民生还须靠你们担持。”

“范公!”

看着鬓发如霜的范仲淹,旁边几人有些心酸,能让先天下之忧,后天下之乐的范仲淹说出这样的话来,可知其心中失望之深。

范仲淹淡然微笑,目光掠过几人,心中有些宽慰,停留在楚质身上,虽是块璞石,但太过年轻,而且出身官宦之家,难免沾染几分纨绔气息,不经一番琢磨,未必能成美玉,可惜自己身体每况愈下,不知是否还有这个时间,唯独王安石,胸中似有沟壑,且忧国忧民之心与已相似,或许能承载自己的期盼。

“介甫之言,你们觉得如此?”略微看了楚质一眼,范仲淹笑问道:“可有异议?”

楚质轻轻摇头,经过几日的思考,他就早想明白了,现在实施的青苗法与以后王安石执政后在全国推行青苗法不可同日而语,两者有本质的区别,前者目的是助贫,贷谷收息只是济困助贫的一种措施,贷放对象是贫困农民,其目的不是放钱取息。

而后者目的在于放钱取息,采取强制分配措施,增加财政收入,抛开以后实施的青苗法不说,以现在杭州的情况,贷借钱粮给贫困百姓春耕,应该是不错的主意。

“如此甚好。”范仲淹点头说道:“张知县,筹措钱粮之事办得如何了?春日时短,难以耽搁啊。”

“太守放心,下官定然加紧催促。”张元善连忙说道。

“嗯,今日介甫拜访老夫,暂且不谈公事。”范仲淹轻笑道:“只谈经世之学。”

还以为只谈风月呢,楚质心中嘀咕,连忙低头不语,不沉默不行啊,人家一个是对传统的儒学进行革新,是创导新儒学的先行者,一个名居唐宋八大家之列,在他们面前谈什么经学,肯定得乖乖藏拙,以免献丑。

既然是儒学,肯定离不开四书五经的范畴,但是由于先秦时候书写文字没有断句的习惯,而且一字多义,又夹杂着通假字的情况实在太多,且由于战争纷乱,经年久远,典籍遗失等原因,所以后人对先贤经义的理解自然是各有不同,形成了许多流派。

新儒学的产生,渊源于唐代的韩愈,当时佛道之学盛行,他在创导古文运动的同时,力排佛、道,提倡儒学,提出儒学道统说,以孟子上承孔子,而自承孟子,引导对儒学经典义理的探求,经过唐末、五代、宋初的沉寂,到了仁宗时期,几十年的重文之风,安稳太平的环境,加上优越的待遇,使得士大夫安心研究先贤典籍,对于儒学又有了新的理解。

自然,无论有多少流派,其核心内容还是孔孟之道,达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目的,不同的只是达到目的的具体做法而已,而范仲淹与王安石的想法相近,都是以天下为已任,所以聊得非常投契,相见恨晚,却把其他人凉到了一边。

听两人一句接一句,谈经论典,旁征博引,又是春秋又是左传的,还有历朝历代的大儒心得,楚质勉强能听出几句,思维却完全跟不上进度,所以非常庆幸被两人无视了,乖乖的静心倾听,不时与顾可知、张元善相视苦笑,悄然举杯小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