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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随着一艘两千料的重型江船在栈桥边稳稳。停下,从船上下来的一众人等,终于让曾纡的脸上失去了血色——久候不至的太上皇一行竟然从东海的船上走了下来。他犹疑着张望,希望这些人是东海弄出来的赝品,但细细一打量,却失魂落魄的发现他们居然都是真货。

曾纡遍历地方,在朝中时日不多,但也曾多次面圣,赵佶、童贯、蔡攸等人,他如何会不认识。只是随侍道君皇帝的班直护卫不见踪影,围在赵佶、童贯、蔡攸等人身边的尽是衣甲鲜明的东海军士,眼前的事实让他心坠冰窟——东京的靖康皇帝被女真人围在城里,南来的太上皇又落入东海手中——大宋真的完了。

曾纡心忧国事,但镇江的百姓却只担心自家的。安危。尽管曾纡遣人回城求援,但城中官吏几乎都去了京口,兵卒也调得大半,群龙无首自不必说,连守门的兵力都不足,当丁涛领着百多名东海近卫,挟持蔡攸、曾纡来到城下时,甚至连城门都没有阖上,而守门的兵卒早跑得精光。

对于东海军的。突如其来,镇江城中的百姓胆战心惊。虽然在两浙,东海军的名声远远好过大宋的军队,方腊之乱东海助守杭、明各州之事并非秘密,而赵瑜及其手下将领多半两浙出身的事实也的确让这里的百姓拥有不少亲切感。但东海毕竟是外藩,谁也不知道外藩军队进城后会有是什么结果。自古兵匪难分,何况东海还是打着勤王的名义护送道君皇帝入城,若是两害相合,镇江不知要遭多大的罪。

不过出乎人们的意料,东海军夹裹着的道君皇帝却是不张金鼓,悄然入城。一行入城后,既没有例行的驱民夹道相迎、焚香膜拜的仪式,也没有吏员入街坊中进行安民通告——几乎所有的镇江官吏都在京口镇被东海军俘虏,自然无人出面组织——镇江城里的士民躲在家中只听到门外街巷上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和口号声,就再也没有其他声音,城中十万百姓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渡过了不眠的一夜。

等到第二天的晨间,天光放亮,一部分镇江市民壮着胆子推开家门,眼前一幕让他们惊呆了。清晨的薄雾中,镇江城中的十几条主要街道的路边,整整齐齐的躺满了数千东海军的官兵,有普通的士兵,也有身上佩云、日、月各色军衔标志的军官。入城的近卫一营两千五百名官兵除了一部分驻守在城门处,更多的便是裹着毯子蜷缩在街边的屋檐下睡了一夜。

东海军士兵的衣甲和须发之上凝结着厚厚的寒霜,一动不动,仿佛一座座冰雕。正月的镇江湿寒入骨,就算是白天在街上走着,骨髓里照样都能透着寒气,而在街头露宿一夜,更是让人难以想象。每年这时候,镇江城内倒毙道边的乞丐时常可见,城西化人场的烟火日日不息。温暖遮寒的屋舍就在身后,有许多还是主人外逃后留下的空屋,而东海军官兵们却没有一人破门而入,就这么在刺骨的寒风中守了一夜。

无数人在心中惊叹:想不到天下间竟然有这样的一支军队!就在这一刻,东海军彻底得到了镇江百姓全心全意的信任。

只用一夜便收服了镇江民心,东海军在镇江城内的行动自然变得十分顺利,而东海军给镇江人带来的不仅仅是安全感,还有丰厚得难以想象的收入。用亮闪闪的东海铜钱以市价收购军用物资的行动,更是让东海博得了所有镇江府士民的好感。‘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抢粮’的口号,以事实为后盾,很快沿着运河向南方传播开去。

有着二十年来比土匪强人还要穷凶极恶的官府做对照,尚在海外的东海王赵瑜在镇江乃至两浙千万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已经远远超过了就在城中的道君皇帝。当前日东京城破的消息传来之后,镇江人伤感和悲叹之余,还有着一丝欣喜,既然东京的皇帝已经落入女真人之手,那自是要另立新君。今次天下灾变,源于太宗一系的倒行逆施,而拥有天下第一强军的东海王,太祖皇帝的正宗后人,当然最有资格当上新皇帝,让天下重归安定。

※※※

“那是我们的新皇帝的船?”陆贾指着即将入港的一艘车船,问着站在身边的朱聪。

两人现在就站在京口港的码头上,几十名东海军士兵散开了防卫圈,护卫着他们。在他们不远处的,上千名东海军正排着队陆续上船。再过一会儿,载着他们的战船即将离港溯江北上,前往百里外的江宁府。陆贾的最新任务就是占据古都金陵,为下一步行动做好准备。

整个京口港中,现在只有东海军的船只还在活动。为了防止东海军控制镇江的消息向北方走漏,那些南来北往的商船都被勒令不得离港,而数以百计的官家纲船则一条条的搁浅在港外不远处的滩涂上。每年十月入冬后,汴河水浅,纲运停摆,数以千计的纲船就这么停在运河两岸的各个港口中,等待来年开春春汛的到来。

“没错,英国公赵橞和他的两个哥哥就在那艘船上。”朱聪点头答道。

不同于仅仅知道东京城破的镇江百姓,金人试图废宋帝立赵琦的情报昨日已经传到了赵瑜的手中,东海军的高层都已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