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一个从厅外庭院的角落里传来的声音突然急叫道,打断了赵琦的动作,“皇帝真的是要瀛侯去宣德园陛见吗?我怎么听说是金人恨我东海入骨,欲求瀛侯而甘心。所以皇帝听信了谗言,准备将瀛侯献出去求和呢?”
李邺脸色骤变:“是谁在胡言乱语?!”
“当真是某在胡说吗?那为何府外会被皇城司的五百兵马围上?”声音继续从院墙下的阴影中冒出来,赵琦的脸色也微微一变,那是高明光的声音——看起来这道口谕确是有问题。
李邺的视线在厅里厅外来回梭巡,终于发现了出言之人,他眯起眼,对站在墙下阴影里的高明光寒声质问:“你是谁!?”
“某乃大王帐下一走卒……奉王命守护瀛侯。”高明光一身深蓝色的东海军服,手扶腰中佩刀缓缓从阴影中一步步走了出来。他面沉如水,平日里一直挂在脸上的谦和笑容收敛不见,胸章上的一枚金星亮得炫眼。身为东海职方司外放主事中唯一的一名中郎将,举手投足便能搅动京中局势的王牌间谍,当他抛弃一切伪装,从骨子里透出的精悍,如同宝剑新砺,锋芒直摄人心。一露面就镇压全场的魄力,让人不会当真以为他只是一无名小卒。
高明光缓步上前,眼光沉沉有如实质,浓浓的杀意罩在院中,连呼啸了竟日的寒风在这一刻,似乎都停了下来。眼见他步步逼近,李邺紧张得双手握拳又松开,最后一咬牙,壮着胆子大叫道:“本官身负皇命,召你家瀛侯入宫陛见。你横加阻拦,妄言恐吓,你……你想作反不成?!”
“某岂欲作反……”高明光低低回了一句,突然舌绽春雷,一声怒喝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是皇帝想逼大王作反!!”
他大踏步的走到李邺两步之外,将赵琦护在身后,凛然说道:“我家大王最是爱惜子民,若有外人敢伤,虽远在万里,亦必提兵诛之。若是大王唯一的亲弟被你们骗去献媚于金虏,你说大王会怎么做?!”
“十年前,交趾李乾德不过伤了东海百条人命,大王便亲提大军,南征万里,灭其国,俘其王,于逝者灵柩之前数其罪而斩之。”
“七年前,女真已立其国,尽灭契丹百万大军,但因其犯我辽南,大王又领大军北上,一战灭贼十万,自此,金虏即绝足辽南,不敢南顾一步。”
“四年前,倭国劫掠了我一东海子民,大王再次亲征,三月之内,尽屠百万倭人,在倭都以四十万首级立三十丈京观,倭国遂灭。”
“于此同时,金虏携平燕灭辽之余威攻我天津孤城,围攻月余而不克,我三千守军一战灭虏万余,当时金虏领军的完颜斜也,正是如今的南侵主帅!”
高明光历数着东海建国以来丰功伟绩,百胜雄威让赵府中人听得热血沸腾。盯着面无血色的李邺,高明光狠狠得踏前一步:“李给事,你只道金虏‘六如’,言其‘人如虎,马如龙’,那你可知道,金狗在我东海大军面前,当真只如狗一般被宰杀!你家皇帝畏惧金人,独不畏惧我东海?!”
高明光的声音越提越高,说道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叫了出来。原本就被他吓得胆寒的李邺,不禁畏缩的向后连连退去,却不意被一块翘起的石板绊了跟头。几名侍卫忙过去搀扶,高明光却冷笑着抢上前,手一提,半出鞘的腰刀将几人吓得不敢稍动。
他站在几乎要失禁的六如给事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冬天的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面目尽遮在阴影中,李邺等人只能看清他冒着寒光的双眼和说话间不时露出的森森白牙。
“如果日后大王因今日之事起兵于海上,欲得给事和诸位的首级而甘心,你说……当今的皇帝会不会答应下来?!”高明光寒声质问着。李邺瑟瑟而抖,但高明光忽然间又转颜一笑,满面杀意化为一团和气。在李邺茫然的眼神中,只见高明光蹲下来轻拍着他冷汗涔涔的一张肥脸,语气平和得如同在拉家常:“李给事,你已经去金营出过力了,何苦再趟这趟浑水。不过吃金虏一吓,上皇就忙不迭的将张觉献出。如今又是被金虏一吓,今上又想将我家瀛侯献出。这样的胆子,日后大王要你的全家性命,官家敢不给?!……不如回家罢!你看你,一下流了这么多虚汗,肯定是生了重病。如今的官家仁德,若是知道你突然得了急症,定然会好言抚慰,不会再逼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