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蠡苦笑道:“是啊,那个地方,要我们去做什么呢?去送死吗?我们向大王进言说战乱初平,应抚恤百姓、安定民心,不可压榨过甚,激起民怨,结果……费无忌便还以颜色了,美其名曰派咱们去澧濮任县尹、县司马,安抚民心,治理地方,可是……澧濮这种不服王道的蛮荒之地哪里有我楚国之民啊。”
两人口中所说的蛮地,其实很久以前那里倒是有过一个比楚国更古老的文明——濮国。当年武王伐纣时,濮国便已立世许久,做为南方最强大的国家,它曾参加了周武王伐纣的阵营。
西周初年,濮人渐渐东进与巴、邓为邻,居住在现如今的楚国西南方向,分布于江汉之间。当时他们在南方的力量最为强大,曾为南夷、东夷二十六国之首,势盛焰炽,不可一世。
然后,楚国渐渐强大起来以后,对濮人大举进攻,占其土地,驱其居民。濮人此时却渐渐衰弱,在楚国的打击下濮国灭亡,濮人被迫向南逃亡迁徙,逐渐南移分散于澧水、沅水流域,昔年强大的濮国至此四分五裂,在艰苦的环境和生存条件下,他们只能数百上千人聚居为一个部落,百濮离居,分散居住于那些原始森林中,濮国也因此改称为百濮。
后来的彝族、哈尼族、土家族、布朗族、佤族、仡佬族、德昂族等少数民族都是濮人后裔。在当时来说,他们代表着的是落后与野蛮,而且濮人心恨楚人灭其国亡其家,把他们逼人蛮荒山泽之中,因此对楚人十分仇视,落单的楚人是不敢深入濮人聚居的部落的,那还是楚濮杂居地带的濮人部落,像范蠡和文种所去的澧濮,也只有当年追杀濮人反抗队伍时,楚国的兵锋才曾经到达过那里,让范蠡和文种带着几十名武士去那里作官,其杀心简直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
“子禽,你既知澧濮情形,可有什么打算?”
文种从口袋中掏出肉干、水袋,正在饮水进食,闻听此言讶然道:“打算?少伯是指什么?”
范蠡环首四顾,说道:“费无忌分明是嫌恶我们两人与他作对,欲置我们与死地,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文种叹道:“这我自然看得出来。到了这里就已蚊虫蛇害、烟瘴纵横,更别提澧濮该是何等模样了,似你我这样不曾在蛮荒僻野中生活过的人,到了那里必然水土不服,若是害了病没多久便一命呜呼了。何况,濮人是被我楚人赶离故土,迁居蛮荒的,素来仇视我楚人,费无忌把我们两个打发到那里去,说不定还想借濮人之手取你我性命。”
范蠡道:“既然你已洞悉其中利害,还要赶去枉送性命吗?”
文种微微一笑,四顾一看,压低声音道:“却也不然,少伯,你有所不知,我在郢都做了几年小官,也着实地结识了一些朋友,其中有一个商贩,常拿些山珍皮货来郢都城中叫卖,我常关照于他,彼此交情不错。此人是一个已杂居于我楚人城邑中的濮人,因为收购兽皮、山珍的原因,与避居蛮荒的濮人大多相识。
昨日王命一下,费无忌便使那李寒带人监视你我行止,行动殊为不便,不过我还是打着即将迁任他地的名头,邀来了一些朋友饮酒,其中便有此人。我已嘱他先行上路,赶去澧濮,有他出面,当地濮人必不会为难你我,你我亦可从当地山民那里,学习些蛮荒之地的生存之道。”
范蠡微微捻须,一脸的不以为然,听到这里文种低头饮水,范蠡便问道:“就是这样?即便不死,你我从此便在那里做一对野人吗?”
文种努力咽下一口干硬的肉干,微微一笑道:“当然不止,我们以此为契机,说不定不但能在那里站住脚,而且可以引领当地野人耕种、筑城,渐渐让那些不服王治的化外野人臣服于我王辖下,只要我们成功,便会有大批濮人及其领土划入我楚国名下,少伯,那可是开疆拓土之功啊,费无忌就算再如何嚣张,他敢冒天下之大讳,为难你我这样立有封疆大功的人吗。
你想,大王如今年幼,自然由得费无忌摆布,但大王已经十岁,再过几年便能亲政,费无忌此贼独揽大权,势压王室,那时必被大王诛杀,到那时,就是你我扬眉吐气的时候了,自可风风光光返回郢都,要受到我王重用亦不为难。”
范蠡目视他良久,微微摇了摇头:“子禽,你想的太简单了。囊瓦、费无极、偃将师之流虽是奸佞之臣,但心机、本领俱都不凡,否则也不可能在我楚国官场青云之上,将伍奢、伯郤宛这些根基深厚的世卿老臣不动怕色地连根拔掉,更不可能似今日这般呼风唤雨、不可一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