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孙玉和孟孙子渊一言不发,和季孙意如一样,双手拱袖,俨然泥雕木塑一般立在堂上,只是叔孙玉的眼角却一直睨着季孙意如的一举一动,目光微微闪动,让人难以明了他的意思。
“唉!”
轻轻的一声叹息,正在竭力表演的双方大夫立时住口,纷纷转首望向那个发出叹息的人,方才还吵得几欲掀了房顶的朝堂上顿时寂然一片。
叔孙玉眼中不禁闪过一抹嫉妒、羡慕的光:到了今天,季孙意如竟仍有如此威风!
季孙意如有气无力地张开眼皮,慢吞吞地四下扫了一眼,缓缓说道:“姬峦也罢,姬宋也罢,都是我国先君血脉,我等在此议立新君,并无一丝半点私心,全是为我鲁国社稷和万千庶民着想。其实,若按定规,我们当立庶长子姬峦,这是毫无疑问的。”
群臣鸦雀无声,叔孙玉神色微动,但并未发作,反而将手藏在大袖下,轻轻扯了扯孟孙子渊,制止他的蠢动。孟孙子渊睨了他一眼,沉着脸色没有作声。
但是他的举动已被季孙意如看在眼里,季孙意如转首看向他,问道:“孟孙大夫,你对这择立新君,有何见解?”
他这样一问,孟孙子渊再无缩头之理,便踏前一步,昂然道:“诸位大夫都知道,我鲁国与齐国时和时战,齐国强大于我鲁国,有此蛮横近邻,若我鲁国不知自强,必然时时受其欺辱。再说吴国,吴国本一南蛮小国,现如今也敢对我鲁国耀武扬威,是可忍孰不可忍!内中原因何在?全因我鲁国一盘散沙,各自为政。
我们需要一位有为的国君,才能使我鲁国强大起来。是以,这选择新君,是否长子,是否合乎礼法便不是第一要务。事急从权,为鲁国计,为鲁国万民计,我们应该推选一位有为的公子来继任国君之位。姬峦公子是先君庶长子,但资质秉性,皆不如姬宋公子多矣。因此,老夫以为,应该议立姬宋公子为国君。老夫出自一片公心,还请诸公理解。”
季孙意如微微一笑,目光微微一扫在场群臣,忽然斩钉截铁地道:“孟孙大夫所言字字珠玑,句句真言,老夫深表赞同。老夫以为,当立姬宋!”
这句话一出口,满堂公卿顿时目瞪口呆。赞成拥立姬宋的固然不敢置信,在他授意下反对拥立姬宋的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间偌大的朝堂上,便是掉落一根针都听得到。
季孙意如扭头看向叔孙玉,微笑着问道“叔孙大夫以为如何?”
※※※
姬宋公子府。
姬宋的住处是一幢三进院落的住宅,大小和季孙意如曾经用来接待庆忌的别院差不多。按照公子的礼制,他配备了十二名随从武士,阖府上下,除了这十二名武士,只有两个门子,四个院子,四名侍女,再加上两个伙夫。做为一名公子,他的府邸和服侍的人数寒酸了点儿,不过想想连鲁国国君都要逃到齐国寄人篱下,他不但没有受人暗害,尚能有如此待遇,其实也很不错了。
姬宋公子府上,包括其他所有鲁君公子的府上,平素是绝对无人往来的,门前冷落车马稀。公卿大夫们惮于三桓的势力,谁也不会私下与他们交往,三桓世家也只有在重大节日时才象征性地派人上门问候一下,随手送点东西。
姬宋急匆匆赶回曲阜后,先打听了一下如今的情形,得知叔孙大夫竟然拥立他为新君,一时又惊又喜。要知他虽及不可待地赶回曲阜,其实只是怀着一个朦胧的梦想,他的父亲所遗子嗣并不少,无论从哪方面判断都不可能排上他,想不到如今竟是喜从天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