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世道乱,兵戈四起,谢盏孑然一身在人间走了许久,和流民做过伴,和盗匪喝过酒,看过城池毁在战火里,也见过草木枯荣又一春,漫无目的地徘徊数十年。旁人问他,叫什么名字?
谢盏想了想,说,谢盏。
这个名字,一用就是数百年。
如今从郁宁那张嘴里说出来,碰过白白的齿,嫣红的软舌,一起一送,都像裹了层甜腻的蜜糖。
郁宁乖乖哦了声,后背靠着廊柱,抬起脸看着谢盏,忍不住伸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你能不能变回青灯啊?”
谢盏抓着他的手指,“变回去作甚?”
小傻子眼珠子转了转,谢盏低下头,哼笑着道:“想跑?”
小傻子哼哼唧唧地扭开头,要抽出自己的手指,抽不开,小声道:“松开,你手凉。”
谢盏说:“宁宁给我暖暖。”
郁宁哼了声,“不要给你暖。”
谢盏贴着他的嘴唇,若有若无地亲吻,声音也低,“为什么不要,宁宁身体里可热得很。”
他挨得太近,郁宁往后退却只能紧紧挨着柱子,他身上的香火气也清晰可闻,不知怎的,心跳得有些急促,脸皮也热,娇气地说:“就是不要……你不要挨我这么近。”
谢盏咬了口他的嘴唇,说:“宁宁下了床就不认人,昨儿晚上可抱着我不撒手。”
“——不知羞!”郁宁捂住嘴巴,瞪他,耳朵红红的,咕哝道,“我才没有抱着你。”
谢盏隔着手背舔了下他的指头,笑道:“真没有?那以后别管我要抱。”
郁宁火烧火燎似的,一用力,竟将谢盏推开了,“小孩子才要抱,我长大了,不要抱!”
谢盏笑着说了句傻子,不疾不徐地跟在郁宁身后。
山中远离尘世,逃亡的颠沛流离和硝烟刹那间都远去。郁宁早就习惯了自己同自己玩,他一个人盯地上的蚂蚁都能看半天,突然有这么个人陪他说话,也没有半点嫌恶不耐烦,郁宁起初有些无措,诚惶诚恐的,心里却很高兴,也将被丢弃的难过冲淡了不少。
郁宁自记事起,身边的人除了奶娘,总是带着恶意的,让他见了就想将自己藏起来,从来没有过过这样平静的日子。庙里冷清寂寥,郁宁没有觉得哪里不好,甚至觉得好得像是做的一场美梦。
谢盏是妖怪。
妖怪的嘴唇温软,仿佛他最喜欢的甜糕,郁宁喜欢他亲自己,唇舌交缠,亲密无间,甜腻得好像五脏六腑都化了。
兴许是死过许多人,又在深山老林,一入夜,就变得阴森森的,尚是夏天也分外凉。
郁宁不敢一个人睡,洗了澡,就眼巴巴地望着谢盏,谢盏穿着松松垮垮的僧袍,长发披散,眉眼慵懒,嘴角带着笑,对郁宁说:“宁宁不是小孩子了,要自己睡。”
老妖怪分明已经和他睡了好几个晚上了,却拿着郁宁说过的话,故意翻起旧账来。
郁宁瘪了瘪嘴,有点儿委屈地叫,“谢盏。”
他拖长了嗓音,偷偷看了眼四周,窗户没关,外头黑,树影婆娑,晚风过就簌簌地响。
谢盏挑了挑眉毛,“嗯?”
郁宁说:“我害怕。”
谢盏:“宁宁不是长大了吗?”
说着,还往外走,叮嘱他,“晚上乖乖睡觉,别往外跑,万一碰上别的妖怪我睡着了,你就要被吃了。”
郁宁脸都吓白了,从床上蹿了起来,朝着谢盏就扑了过去,光着嫩白的脚丫子,“不要走……”
谢盏一手捞着他的腰,掌心慢慢托住屁股,道:“不许撒娇。”
郁宁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闷闷地道:“你陪我睡,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