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妹叫做太史琬,小名季瑶。先前还以为哥哥找了一个可厌的老头子,没想到是位清俊道长。于是无限喜爱,一派天真娇憨:“仙人,你一定是哪里来的仙人…”拉着檀弓询海外异事,于那七弦上根本无心,又哪里坐得住。檀弓教了一上午的光景,毫无进益。
“在这对牛弹琴了一整日,真是苦死先生也。换了是我,不气也要闷死。” 未时,卫璇来了。
季瑶吐舌拉脸,将卫璇腰下一串宝玦青珊瑚摸走玩了,就不知道上哪疯了。
“先生若蒙不弃,也收我当一日半日的学生。”卫璇施然落座,将一撮冰丝弦拿了出来,隐隐泛寒玉之光,“此乃学费,使得不使得?”
檀弓称善,循规蹈矩从头教学:“琴有内外五形,六律五音,吟、揉、勾、剔。”
“左手龙睛,右手凤目,按宫、商、角、徵、羽。又有八法,乃抹、挑、勾、剔、撇、托、打。”
他左手按弦取音,右手弹弦出音,发了两个清澈明亮的泛音,说:“左以‘按令入弦’,右以‘弹如断弦’。其中有八十一大调,五十一小调,三十六等音。”
檀弓演示过后,示意卫璇上手一试,听后摇头曰:“散音求宽宏,泛音求清越,实音求古洁。”
卫璇笑曰自己愚钝,檀弓却说:“凡观千剑而后识器,凡操千曲后晓声。”
言罢,他伸手去摸卫璇那张琴,将琴轸调好,确认没有抗指、打板等问题后,亲试了两下,与卫璇所发之声殊然迥异。
可是他目不能视,怎知卫璇指法何处不正?
檀弓手指生得十分好看,骨节纤长,莹同美玉。
这双手很快和卫璇十指交叠。
檀弓先试了他手茧如何,心里有数他操弦器经验多少,然后再试指甲薄厚,最后才带着卫璇一同抚弦:“以指甲肉别之,轻而清者,挑摘是也;轻而浊者,抹打是也。重而清者,剔劈是也;重而浊者,勾托是也。”
果然,这几下声音圆润有韵味。可是檀弓却忽地收声:“今日不宜学之。”
卫璇半晌才问何故,檀弓道:“琴有六忌,七不弹。”
“六戒者,闻哀,恸泣,专心事,忿怒情怀,戒欲,惊。”
“疾风骤雨,大悲大哀,衣冠不正,酒醉性狂,无香近亵,不知音近俗,不洁近秽,遇此皆不弹也。”
檀弓握着他的手,置于卫璇心间。
“咚咚,咚咚”,如同鹿撞。
檀弓道:“不知何事,乱你心曲。”
太史衍将箭囊一扛,笑说:“哟呵,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今个驸马爷有这个雅兴,带哥几个来打猎?来比划比划!”
王敏知难而退:“谁敢和他比?他那箭上像装了眼似得,你认得十几年,见他空过一发么?”
卫璇身着玄纹黑金色劲装,一言不发, 嗖嗖连响,山中虎豹死尽。太史衍看卫璇着实厌憎如此称呼,连忙改口:“赫连兄,怎么啦?心情不好?晚上一起找乐子去!”
卫璇打磨箭尖:“什么乐子?”
“西域新进了一批女奴,雪样的皮肤绿眼睛,能做掌上舞。”太史衍绘声绘色起来,撞了一下旁边的人,“软绵绵,水汪汪!”
反复提醒卫璇:“你快活日子就剩一个月了!”
王敏特别兴奋:“走走走,还等什么晚上?”
卫璇没有回应,默然不语。猛兽射完了,那一山的野兔野鸡就都倒了霉,大雁是一贯双发,甚至三发。
众人以为他心情不佳,顿时乖得如同一窝鹌鹑。
可是忽听呲”一声,卫璇一箭落空,连穿数棵巨木。箭羽划伤手指,流血之处,本应该是一片灼热才是,可是为何自己只觉一片冰冷,和那人的手指温度别无差别?
如此这般,那十指交缠的景象,更在脑中盘旋不去,惹得卫璇心乱如麻,又有些莫名无措。衣领之间,似乎还残存檀弓身上香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