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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坐在铜镜前,牙梳一路滑至发尾,指甲圆润整齐,如五枚袖珍的粉色贝壳。

他努力挂起的笑僵住,缓缓走过去,跪下身趴在她膝头,像乞求垂怜的稚子:“阿娘,我今日赢了,赢了才能来看你的……阿娘是在怪我比平日来的晚吗?”

“还撒谎!”握着牙梳的手狠狠将他一推,尖利的篦子在玉雪的脸上砸出一道血痕,“你干了什么,你自己知道!”

铜镜里不再映出一张风华绝代的脸,映出的是漫天血光,哀鸿遍野,一座碧瓦朱甍的学宫,顷刻间轰然倒塌,负箧曳屣的学子、白发苍苍的先生,被迫负井离乡。

庞大而冗长的队伍,像一条遍体鳞伤的暮年长龙,坠进夕阳的坟墓,无声而悲壮,连绵不绝的身影宛如远天巨大的黑色剪影。

“你长大了,有本事了,连这种事也干得出来了。”

他脸上的笑宛若一座冰雕雪砌的琉璃,从顶部开始出现一道裂缝,直至蔓延全身,哗啦一声碎了一地。

“是父亲,他想排除异己,所以我……”

“别狡辩!”牙梳拍在冰冷的白玉案面,女人长久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她面上晃过一丝恍然的残影,早已失明的双目中,浸润着最后一片黯然的光。

“他怎么会干这种事……”

海水晃着巨大的光晕,像一座山沉沉地压下来。他跌坐在地上,看着这个又陷入疯癫的女人,陌生而又熟悉,前所未有的失败和无力感堵塞了胸腔。

“你怎么会干这种事?”她转过脸来,以一种极度失望的眼神看着他,“你给我回去好好反省,不想清楚别来见我……”

西风残照,海面泛起片片鳞波,他浑身湿淋淋地回到地面,忽地膝盖一痛跪倒在地,视野里出现一片绣着金色鳞纹的雪白衣角,“连至亲都不信任的感觉,是不是不大好受?”

额前碎发在滴水,置若罔闻。

“你今年几岁了?”

水珠在地上留下一个椭圆的水痕,不等晕开又堆叠,一小块地面成了一片深色。

在男人面上的笑消失之前,立在一旁的老奴毕恭毕敬地弯着腰,替他回答:“少主今年十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