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瑾唉声叹气了一回:“要不是认识你这么些年,我会以为你是在跟我真客气。”
论理,他与她也就见过两三回,就算一年回一趟洛阳,也不是每次都能见到。杜瑾记忆中,她还是那个眉眼未曾长开的半大姑娘,人前周全乖顺,像是个金宝珠玉雕琢出来的人偶,乖巧而了无生气,人后则像一只警惕而狡诈的小狐狸,远远观望着,蛰伏着,不紧不慢地等待着捕猎的时机。
彼时他只是个德威镖局不尴不尬的晚辈,顶着西南分庄少当家的空衔,来洛阳与生分了七八年的师伯重修旧好。那次他在洛阳呆了一个多月,好几次发觉,这个比他小几个月的师妹在不着意处默默观察着他,同时他也听说,这个小师妹虽然头顶东家大小姐的名号,实际上也是个说不上话的壁花。
“我现在手头上只有一千两,茂川哥哥都拿去。”那一次他在洛阳收获甚微。德威镖局在西南生意不多,三位长辈的态度,也不过是“给孤儿寡母留个档口”,没指望他能撑起整个西南分庄来。
是这个小师妹出手给了他第一笔钱,彼时,他也不知道这个小女孩哪来的这么多钱。“你要是一年内能将本金翻番,明年我再给你追加五倍——你不用管这钱从哪儿来,不过西南的生意,我要占一份,不是以沈家或是镖局的名义,以我自己的名义。”
那个小小的,老像缩在壳子里的小女孩冷静地跟他谈着生意,眼里是小心掩饰的精明和不甘,他看着她,几乎本能地就觉得,她一定会是自己今后的伙伴,于是毫不思索地就答应了下来。“好。倘若明年你追加五倍,我让你当大东家。”
其实他第二年没能翻番,但她还是给他追加了本金——当然,也没有五倍。三千两银票送到他手上,压得他心直往下掉,好几宿都睡不踏实。
就这么一年一年攒着,积少成多,撑了起来。
“我就是真客气。”沈归雪道,“累不?请你去最好的酒楼吃饭。”
杜瑾急忙讨饶:“累累累,简单点行吗?”
下一刻,他就想收回自己的话。沈归雪真给他来了个最简单的,拉到面摊上,一碗面,一壶酒,一碟花生米。长条板凳连个靠背都没有,坐得他腰疼,偏偏这位大小姐话匣子打开就关不住,蘸着茶水在桌上画圈圈,把那镖路网的设想一股脑地倒出来。
杜瑾盯着她的筷子头出神,直到水迹变干才道:“想法是很好,但这几个地方选得不好——这里是马匹贸易重镇,你在这地方建什么仓库,建马厩吗?还有这儿,虽然渡口有名,但这地方水流湍急,长期以往必受限制。”
沈归雪脸上不见气馁之色,一粒一粒夹着花生米吃。“我就是个设想,地方还得多走走看看,反正那边具体操办还得你来。”
“这不是个小工程。”杜瑾认真地看着她,“频频,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沈归雪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