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德佩看着长身而跪的女儿,忽觉无力感如藤蔓缠遍全身,这些年来他走南闯北,壮大镖局,一步步奠定了自己和德威镖局在江湖上的地位,从未像现在一样,觉得自己精力不逮、觉得自己逐渐走向了暮年。
他忽而觉得陌生——眼前这个大姑娘,真是自己的女儿吗?记忆中她好像一直还是那个半大不小的女孩子,从小心思玲珑,很会看人眼色,就是心野,一个看不住就想溜出去东游西逛。八岁时她走丢过一次,是正月里白承桐带着她去看花灯,这孩子在人群里挣脱了白承桐瞎跑,闹得全家上下翻天覆地地找,也差点吓死他这个当爹的。后来人寻着了,他生气,白承桐罚跪,也是这个小东西,眼泪巴巴地攥着他的衣角,将过失全揽在自己身上,求他饶过白承桐。
那时候……不是端得正好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么?
沈德佩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频频——”
愣了一会儿,他说:“桐儿跟梅梅当日那事,是你故意设计的吧?”
沈归雪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你若早些告诉我,爹去找桐儿谈谈,或许还能补救。他不是想不通的人,你也不用白受委屈。”他叹了一口气,突然发觉自己不知该怎样跟女儿说话,酝酿了许久才接着说道:“你娘在生你之前,人家都说是个男孩,那会儿我便想,这孩子以后不管习文还是习武,考状元还是当将军,还是接管镖局,我都一力支持他。可是生个女孩儿,我就没了主意。爹不是嫌女孩不好,只是这女孩,天生就比男孩出路窄一些,难一些。”
他说得缓慢,说两句停一停,好像在努力找些安慰的词句。“你娘走得早,我也不知人家爹娘是怎么教养姑娘的,只知道人家姑娘有的,我家姑娘也不能缺了。原想着既然姑娘家的出路少,爹就给你一铺到底,找个如意郎君,让你下半辈子都有所托付,没想到你自己却是个有想法的人。”
“江湖艰险,你一踏进来,可能此生都没法再抽身出去,频频,你晓得么?”
沈归雪紧盯沈德佩,双眸深处却聚着两点火。
“频频晓得。”她说。
沈德佩站起来缓缓道:“我只演示一遍,你学好了。”
沈归雪刚一起身,一道凌厉的掌风便劈到面前。
她急忙侧身避过,第二道掌风就又追了过来,压得她几乎不能喘息。沈德佩以掌法闻名于江湖,“摘星”千变万化,“排云”绵延不绝,“开山”凌厉霸道,三招组合成一套打出去,只见千万道掌影密不透风,将沈归雪逼得只能狼狈躲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