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踮着脚尖站得颤颤巍巍,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薛开潮双手扶在他腰上,眼中似乎含着笑意,看在舒君眼里简直像是夜中萤火一般明亮。他低下头,完全借助薛开潮的力量被举在半空中,支持他的力道坚实稳固,舒君闭上眼让自己放松,完全被他掌控,好像一瞬间无数浑浊潮水都从身上退去,他可以平静下来了。
“你大概已经完全恢复了记忆吧?”薛开潮忽然开口,语调很平静:“跟我说说从前的你?”
舒君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巨龙盯上的小动物,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可反抗是可笑的自不量力,逃跑更是无路可逃,何况他属于这头龙,却又暗中选择背叛他?
他不确定薛开潮到底想听什么,舔了舔嘴唇,声音仍旧有些干涩,未曾开口先苦笑:“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说。我家祖上有人做过小官,不过子孙不肖,世道也越来越艰难,所以回到村子定居。日子过得不错,甚至还有富余。所以我小的时候也上过几天村塾,只是在这方面天分不算高,家里也不指望我考学出去。”
舒君其实没什么可讲的,他感触最深的都只剩下干涸的血痕,回忆过去安然的生活并不能给他任何安慰。
“那家里都有什么人?”倒是薛开潮似乎不只是随便问问,好像很有兴趣。
舒君一愣,很快答道:“有几个妹妹,祖父母也还健在……不过是之前了。”
他确实是说出口之后才反应过来,其实健在的人都不在了,而他曾经拥有过的也没有了。舒君认真看着薛开潮的表情,分析辨别,试图搞清楚对方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甚至是不是有印象。
然而无果。
薛开潮不是会为人间惨事轻易动容的人,他甚至都不会把自己放在凡人的位置上,所以假如他担忧,那一定是担忧舒君了:“有头绪了?”
舒君用力一咬嘴唇,让自己发木的大脑迅速跟上眼前的对话,好在他还有想到过去精神恍惚这个借口,所以接话慢一点也没有什么:“是,不过还需仔细查证,都过去好几年了,说不定……连凶手都忘了还做过这么一件事。”
能做出焚烧一个村子灭口这种事的人,要不然是像孟文君一样逐渐疯狂根本不在乎,要不然就是一定有重要的目的不得不这样做。无论如何,他们都觉得自己是做大事的人,几百条性命填进去了也就只是说句话而已,不会看得多重的。
薛开潮明白他的意思,自己却不这样想,认真托着舒君上下挪动,似乎想看看两人还能有多少可能的身高差,说出的话却令人脊背生寒:“这也不一定。假若没有重大的图谋,不会有人随意做出这种容易招致多方注意的事,你不知道,但一定有一个圈子,对这些事心照不宣。这么大的动静,瞒不过有心人的耳目。”
舒君微微颤抖,仔细看着他:“难道也瞒不过主君的耳目?”
薛开潮似乎有些遗憾:“当年我的耳目还没有密布到这种地步,何况……只要做得周密,不是被时刻盯着,这种事其实也很容易掩藏。”
顿了顿,又问:“你真的要自己查?”
言下之意就是从前不知道,今天却可以查。再容易掩藏,也一定在当时就为某些人所知,正好,薛开潮和这“某些人”其实同根同源,查起来比舒君更容易。
舒君默默摇头,终于下定决心不再怀疑薛开潮,但还是拒绝了他:“用不上的,我来查又和借助主君的力量有何异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