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在仙门之人眼里凡人是朝生夕死,但舒君其实很少体会到。他并不是不知道,只是从来没有直面过。而薛开潮的答案已经超过了他能理解的地步:“五六百年前吧。”
都说独孤夫人短命早逝,但舒君只是想,五六百年差不多是是一个凡人十多次轮回。
薛开潮倒是喜欢他这幅傻傻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舒君的脸,舒君正吃惊,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在动手动脚。但不等薛开潮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舒君忽然抬眼:“那我呢?修行增长寿元,如今我能活多久?”
这个问题也在情理之中。舒君从前对自己寿数的期待,至多不超过一百岁,如今他能活好几个一百岁了,现在才想起来问已经是很迟钝了。
薛开潮说了一个数字,却见舒君既不喜悦,也不失望,只是追问:“千岁万岁,对主君一定不难吧?我于主君而言,只是一只蚍蜉,朝生夕死,和这些凡人其实也一样的。”
这让薛开潮反倒不好说自己的寿元究竟有多少了。不过他也不是没有可以安慰舒君的说辞:“你的天资非凡,勤加修炼,一定不会止步于此。”
舒君是很聪明的,心知他不反驳,大概是真的,自己对于薛开潮,只能是漫长生命中随手捡来的小动物,即使抚养长大了,教会了通天的本事,终究会湮灭在漫长时间之中,价值总会磨灭,记忆也会。
他向来不肯妄自菲薄,沉溺于这种失落之中,于是只对薛开潮摇头,神情恹恹的:“可主君身负……终究是不一样的。”
薛开潮身有龙血,其实和凡人已经根本不一样了,只是这种事在外面,还是大庭广众之下,根本不好说,彼此心知肚明,舒君就省略了。
薛开潮沉吟片刻,问道:“那在你眼中,我的心里,谁和我是一样的呢?”
说到底,舒君只是觉得自己和薛开潮并非同类,即使自己再怎么努力,凡人能追的上神明吗?他自己也并不寄望于终有一日追上,而是说服自己拥有刹那也很好。
不过薛开潮的这个问题,舒君也无法回答,他本来就不认识几个和薛开潮差不多的人,想了一想,摇头:“我不知道。”
反正不会是我。
薛开潮神态柔和,看在舒君眼里只觉得心脏紧紧缩成一块,挤出汩汩汁液,都是血红的。
人世间最可怕的不是配不上,而是连配不配都不敢想。
他接触到薛开潮越来越包容的目光,心里想的却是自己很快就会死去,薛开潮也终究会忘了自己。本来就没有多么深刻,时间也会彻底磨平。他得到的太少了。
薛开潮叹息,伸手握住少年尚未长开的肩膀:“你着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