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重明的脚刚踏上那影子,心中突然像是被捶了一下。
这情形似曾相识。
几个月前的夜里,还有另一个人在江行之身边,那时候他天真地以为,直到地老天荒,他只要抬头,都能看到那个影子。
可是,没有了。
屋里的每一处空当都在告诉他,没有了。
“世子,白将军,”江行之快步下了台阶,没心情跟他们寒暄,直接说道:“前天曲沉舟去齐王府上,给齐王卜卦,卦言是‘戟平西归,近山不近水’。”
柳重明拧着眉头,在灯笼的火光下,看着江行之手中展开的地图。
“齐王找我商量了路线。戟平是必然要走的,但有几条路可以过去,他考虑过要不要相信曲沉舟的卦言。”
“我说,皇上封了数不清的司天官,只有这一位,不光破例随侍宫中,还在几个月内得到了织金衣,必然有过人的本事。”
“所以最后定下的路线,避开水路,取道荥水前往戟平。”
柳重明的手指顺着他说的那条线路向西延伸。
“这条路官道也荒,我会让方无恙提前带人过去,一路上随时跟你联系着。”
白石岩从地图上抬起目光,有些吃惊,向江行之问:“你在太史局呆得好好的,怎么也要跟着齐王走?”
江行之嗯了一声,似乎是在肯定自己,又答一声:“是。”
柳重明看着地图,因为那一句卦言,连戟平这两个字也变得有了温度。
“最迟下个月了,”他看着江行之同样黯淡下去的目光,心中那处被挖空凿穿的地方像是又塌了一大块:“景臣就要受封了,你不想留下来看看吗?”
江行之像是专注地盯着地图,半晌才反应过来,凄然笑一下:“贺礼已经提前给了,板上钉钉的事,就算不去看也无所谓。”
“为什么要走?”
柳重明攥着地图压在怦怦乱跳的心口上,生怕它会随时炸开,也不知道这问题究竟是在问江行之,还是那个已经离开的人。
“为什么要走,明明说了……”
白石岩和江行之看着他。
身边的几个人都知道他最近的情况,可他们都是局外人,谁也说不上什么来,甚至连他们几个的说法都不一样。
白石岩靠得最近,两边都放不开,哪个也不好责备,一提起来就唉声叹气。可问起后不后悔,他考虑良久后的答案却是不。
都是大人了,各自有各自的手段和目标,又哪好说得上谁是跳板,谁是刀刃呢?
凌河不好说人是非,这边陪柳重明喝了一次酒,那边也向皇上请求过一次,邀曲司天去大理寺帮个忙。
两人关上门不知聊了些什么,只知道曲司天上车回宫之前,又转身向凌河郑重行了一礼。
与凌河的态度相比,容九安明显偏着曲沉舟
——若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江行之一样认同这句话,却没有勇气去跟慕景臣告别。
他们唯一的共识,便是解铃还须系铃人,无论是对柳重明,还是对曲沉舟。
就要穿过垂花门时,也不知是不是想到以后恐怕不会再来,江行之罕见地回头多嘴几句。
“世子,我曾经问过曲沉舟一个问题,如果给他两个选择——一个是为了情爱,放弃仇恨,一个是为了仇恨,放弃情爱,他会选择哪一个?”
柳重明本有些恍惚,在这话里逐渐清醒:“沉舟选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