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你大概是我遇过最特别的人了……就算不是最特别,也是数一数二的吧,居然问我‘有趣’是啥概念。有趣就是……嗯……似乎很难三言两语解释清楚……”
“想不到我会被你这小鬼头难倒了。我先问你,你没有想要得到的东西吗?没有想吃的美食吗?人就是有欲望,才会对事物产生兴趣,然后‘有趣’这个概念才具备意义——”
“没有?什么也没有?你不想在学校受欢迎吗?或是有花不完的金钱?可以买很多玩具之类的。”
“想不到我会从一个孩子口中听到这个答案呢,很好,很好……或者就是年纪小,反而能够说出这答案吧。”
“小朋友,你蛮有意思的,我更中意你了。请忘掉我说的什么‘有趣’,对,我是骗你的。”
“世上太多随波逐流的笨蛋了,毫无意义地诞生于这个世界,然后汲汲营营地像虫子般过活,最后莫名其妙地死去,化为尘土。纵使有人能达成某些成就,被称为‘伟人’,但一切终究皆为虚无,有形的世界不过是人类自以为是弄出来的假象。开拓文明的科学家、作品被广为传颂的艺术家、改革思想观念的哲学家,其实跟一事无成的乞丐没有分别,毫无差异。”
“啊,这些内容对小孩子有点难懂吧。总之我想说,你跟其他人不一样,本质上更接近我这种家伙……上帝真爱开玩笑,竟然让我今天遇上你哩。”
“我决定了,就算你不跟我交朋友,我也要送礼物给你。这礼物会让你成为人外之人……不,你本已是人外之人,我只是让你跟我一样,可以在本质以外来观察这世界而已。”
“有形与无形、有趣和无趣,其实是相同的。”
“这个世界就是极端有趣地无趣,所以我才可以嘲笑一切、蔑视一切,哈哈哈。”
翌日我开车前往葛警官住所附近进行监视,开始准备功夫。葛蔚晴仍跟父母同住,这增加了盯梢的难度,毕竟我得注意她那个干练精明的老爸。雪上加霜的是我近日睡得不好,老是做奇怪的梦,万一行动中分心走神,身份曝光,我往后的第三段人生便会泡汤。
也许我就是因为太在意开展新生活,才会老是做梦,梦见一些小时候的模糊片段。
梦里好像有个叫史密斯还是什么霍伯的男人跟我说些什么,内容细节我都忘记了,但似乎我真的曾跟这家伙碰面,只是一直遗忘掉。大概因为我正打算舍弃这段担任杀手的第二人生,才会让再之前的那段黯淡回忆浮起,提醒我何谓活着。
我读过某些研究反社会人格的书籍——我想我也该归类为这些作者的研究对象吧——书中都声称“患者”的童年际遇对确立反社会的个性有着明显的关系,暗示小孩子假如没得到亲人关爱、缺乏同辈认同等等,便可能导致病态人格发展。虽然我的确在孤儿院长大,但我觉得这种说法完全是狗屁。
我小时候所住的孤儿院里,经营者没有虐待、劳役孩子,或是将孤儿当作性玩具贩卖给变态富翁之类,年长的院生们也没有霸凌、欺压不合群的小孩,就是一个一般人眼中很正常、很普通的慈善机构。院长和老师们受大部分孩子爱戴,他们也会追踪被领养小孩的个案,确保他们在新家庭中健康成长。孤儿院没有财政压力,金主是个从事餐饮业的商人慈善家,院舍的土地属于孤儿院,不怕地产商侵占。据我所知,从这所孤儿院出来的孩子,几乎全在社会各行业大展拳脚,有优秀的成就,符合院长和老师们的期待。
但很明显地,我不是其中之一。
自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对他们的关爱无感。院生们向我示好,我也无意回应。我不喜欢也不讨厌他们,对我而言,他们只是一个个“存在”而已,就像你不会觉得路边的石子对你有任何意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