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他难得清醒,或是痛痒得睡不着时总会想到施年,想他生病生了那么多年,是否就是像自己现在这样,难受得平生愤怒。

于是他又不忍心责怪施年了,他体会过一次病情的反复便彻底原谅了施年的所有不对。施年比他以为的更有韧性。

如果年年看见他病成了这样,会对他温柔一点,和他好好说话吗?

年年心那么软,肯定要心疼死了。

病中的渴望极易变成康复的指望,杨司乐一开始这么想,去上海给施年过生日的愿望便越发强烈,不能阻绝。

都说十七岁是最好的年纪,他希望自己可以见证施年十七岁的第一天。

十九号凌晨,他的体温从38.8℃降到了37.9℃,虽然仍旧在发烧,但好歹不会走个路都东摇西晃、天旋地转了。他定了四点半的闹钟,起床偷摸着收拾吉他和二十号一天要内服外用的药。

岑婉萍这两日一边照顾他一边处理工作杂务,也疲惫不堪,四五点正是睡得最沉的时候,她对儿子准备溜去千里之外的上海的事毫无察觉。

如今的主客观条件不允许杨司乐再省钱,他大手一挥,奢侈了一回,打车去庆江北站候车。

车票是早就订好了的,多亏前几天跟施年吵完架没在气头上退票,他现在还有座位可以坐。

等动车驶出了庆江界,他才敢和岑婉萍发消息报备自己的去向:“妈,我去上海找年年玩,给他过了生日就回来。我好多了,烧也退了,会按时吃药的,你不用担心。”

他怕岑婉萍骂他胡闹,大胆夸下了退烧的海口就掩耳盗铃地关了机,盖上外套睡觉。

长途动车经停站多,乘务员时不时还会推着餐车来回走,询问各位乘客要不要盒饭,要不要纪念品。杨司乐被吵醒了无数次,休息得很累。

盒饭的菜色偏油腻,他光是闻着车厢里的气味都反胃,压根儿吃不进去。为了减少去卫生间的次数,以免无人替他看管座位,丢失重要的证件和财物,他连水都没喝几口,醒了睡,睡了醒,醒了再睡,如此循环了十二个小时。

下车时,他明显感觉到,不流通的空气和缺食少水加重了自己的病情。他头晕脑胀、脚步虚浮,看人都重影。

除此之外,厚重的羽绒外套也捂得他背上的疱疹阵阵发烫发痒,逼得他心浮气躁。

有什么办法,是他自己要来的。

临近春运,月台上人山人海,无数手提肩扛几大包行李返乡,或是将要入驻这座城市的人堵在手扶电梯和直升电梯前,导致月台中间地带的出站速度严重受限。

杨司乐精神不济,步子慢,带的行李也不多,不一定非要坐电梯。为了不影响急于回家的人,他花了九牛二虎之力钻出人群,来到月台边,沿着动车轨道往楼梯的方向挪。

可不耐烦的人依旧很多,天南地北的方言混杂在一起,你说一句“咋不走喃”,他说一句“别推我好伐”,便像成群的苍蝇进了瓮,吵得瓮里的杨司乐头都快炸了。

他没有可以扶的东西和人,仅剩的气力尚且能支撑他虚弱地行进,只不过走上两步他就得停下来歇几秒,喘喘气,咳嗽几声。

眼看楼梯近了,人群更密了,杨司乐难免也急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