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我一直以来觉得拉扯个孩子,没什么难的,和养小狗喂小猫差不到哪去。我和刘小萍对这孩子不好吗?对他不好,他能长那么大个子?
第二天一早,我就打车去了机场。打算在那座冬季阴潮的南方城市待足半年,等明年春天再回来。我的公司发展态势还算乐观,我也不贪心,打算再赚个一两年就回我自己的那个有真正冬天的家乡。十二月底的时候,我妈给我打电话,说郑砺山要翻天了。我打电话给他老师,老师给我列出他不可胜数的劣迹。自打我走后,郑砺山就没消停过,什么翻墙去网吧、打群架、破坏公物、顶撞教练、殴打同学和同校外社会人士厮混,甚至还记了个大过。最气人的是,这混球雇了一肥头大耳的流氓冒充他爸,替毫不知情的我往复跑去体校。我听得脑子要炸了,临时定了机票回老家。
那时他们学校还没放假,我在门卫那儿填了探访表之后,才被允许进校门。我先去找他的老师和教练面谈。我身经百战,一切老师的诘问都应付得来。过了一会儿,在体育场训练的郑砺山被领了过来,看到我,眼中迸出星点惊喜。
“郑砺山,你怎么回事?”我的责问脱口而出,有那么一秒,我甚至觉得他做的这一切我都毫不意外。
没两秒,郑砺山眼中熄火了,吊儿郎当地看我,说:“我没怎么。你过来干什么?”
要不是在刘小萍的劝导下,我在郑砺山三年级以后就不兴体罚了,我还真想狠狠踹他几脚。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扔到他怀里,说:“把汗擦擦。”
郑砺山低头拆开纸巾的小袋,从里面抽出一张面纸,哑着嗓子问:“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听了这话,我火大地转身就走,说:“那你找你妈去吧。”
次日是周五,当天傍晚本市的学生就可以自行回家了。我守着放学点,开车去接郑砺山,但没提前通知他。我坐在车里观察,见有个男生之间拐去学校旁边的偏巷,不久,郑砺山还有一个小混混模样的年轻尾随着也钻进了那个暗巷之中。琥珀色的天光没有褪净,静静拢在地面上。我骤然有了周围一切飘浮在这凝滞光亮间的错觉。我下了车,跟进了小巷中。方才郑砺山身边的小混混形迹可疑地同我擦身而过,一走进,我就看一个胖脸青年前胸都是血,而郑砺山怔忪地站在他一步远处。
郑砺山看到我,低声叫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