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路此时内心无比复杂,说他不感谢祁念之是不可能的,毕竟曾经是这个人亲手把球队交到了他的手上。要陈路说他除了外表,还有什么曾被肯定过,这些年下来也只剩下篮球了。第一个让他在篮球场上感受到“成就感”的人,就是祁念之。但沈郁是自己的好朋友,被对方伤害过也是真的,何况还是以那样的方式。沈郁,在陈路心里是一个写不出“失败”两个字的人,他能想象祁念之对沈郁带来的影响有多么大。陈路的细心和温柔是骨子里带来的,他不想伤害任何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跟着王莫凡张口打个招呼。
“呵,不想跟人渣打球”张扬懒得理王莫凡那股子花痴劲儿,他甚至怀疑这个所谓直男,被祁念之一掰准能弯成溜溜球。
“我看你是不想打球,想打架”祁念之看到张扬也不舒服,再加上对方说出“人渣”这个词,就算当着沈郁的面,他也客气不起来了。
魏琛非常后悔今天跟着这群人一起来打球,他的难受是心尖上的焦灼,但是却完全没有可以释放的出口。他歪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沈郁说:“算了吧,今天别打了”。魏琛说的话头一次不管用了,所有人似乎都在等沈郁的反应。
沈郁见大家都盯着他看,瞬间有些无语。他很释然地挑起一个笑,那个笑没有攻击性,甚至有些勾人,鬼都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但声音还是冷得要掉冰渣子了:“看我干什么,不就是打球吗,打呗。今天要是赢不了咱们队长,就都滚去祭刀吧”。
祁念之没想到沈郁会轻轻松松地答应,他原本做好了准备,挑个事,让沈郁打自己一顿解气。比起沈郁现在的样子,祁念之更希望对方上来直接揍自己一顿,仿佛挨顿揍他就可以原谅自己。预料中的火爆场面到底没有出现,沈郁跟以前不一样了。祁念之笑着转了转手上的球,把它扔给了沈郁:“好久不见”。
听到这句“好久不见”之后,本来说“不打了,没心情”的魏琛,竟然打得比谁都认真。两队打了半场,沈郁他们居然稳稳地赢了。他知道祁念之在放水,实在是打得没劲。谈恋爱谈得失败,连一起打球也这么无聊了,沈郁心里浮起了一点称得上是“失望”的情绪。他不知道这情绪是针对自己的,还是源自那段记忆。沈郁“啪”一声把球砸在地上,招呼大家一起走了。
“这就走了?”祁念之跑了两步到沈郁面前,沈郁见他过来,往后退了足足有四五步。他看着几年未见的祁念之,没什么好说的,没什么可说的,更没什么想说的,不走等什么呢?洗手间来一发分手炮?切。沈郁没搭理他,径自绕开了祁念之向门口走去。
祁念之紧追不放:“哎,沈郁”。喊出那个名字之后,他很想跟对方说,我当年没给你戴过绿帽子。但是说这个还有意义吗?太可笑了吧,他跟沈郁都不再是当年的人了。喊出了名字之后的祁念之发觉那句苍白的解释,没有说出口的必要了,他随即愣在了原地。沈郁在门口转过头:“你到底有事没事?”。
“算了,没什么好解释的”祁念之勉强笑了笑。
沈郁皱着眉头转身就走,他感觉再多说几句自己就真要动手了。魏琛跟在后面冷冷地看着这两个人,他很想把沈郁拉过来,然后把祁念之痛揍一顿。但是,他以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这时候还是张扬走了过去,“要不咱俩直接打一架吧,你也省得被沈郁揍一顿,还不舍得还手。我替他揍,你也能动手,很公平”。
沈郁走回去拉住张扬:“行了,陈芝麻烂谷子,别再提起来恶心人了”。听沈郁这么说,祁念之脸色变了变,他还是一动不动,站在那看着沈郁,直到他们一行人离开了篮球馆。这是分手后的这么多年里,祁念之第一次见到沈郁,也是他第一次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青春真的一去不返了。
沈郁曾经为了祁念之出柜,大方地将对方是他男朋友这件事宣之于口。当年多少人看好他们,口口声声说着绝配,甚至还像粉CP一样在贴吧更新他们的动态。他们的青春像一段传奇,不仅构成了沈郁和祁念之的记忆,也是那个时候,学校里每一个曾见证他们相爱过的人的记忆。沈郁回忆起来,发现刚才那人竟然是自己唯一一个在任何人面前,在任何场合里都不曾遮掩过,大方承认的男朋友。在校队的时候,祁念之每一次进球,沈郁都会毫不吝啬地送上一个灿烂的笑容,而祁念之也习惯性地在进球后去找那个笑容的主人。那段日子,美好地像是被镀了一层金边儿,即便被丢在角落,也还在不遗余力地发着光。
魏琛那时坐在观众席上,只看过一次沈郁送给祁念之的笑容,就一脚踏入了深渊。从那时候开始,他把沈郁种在了心底。少年人第一次对自己坦诚,他对沈郁的感情与对其他人不同,承认这种占有欲不是对朋友的。他从不曾幻想跟自己一起长大的陈路,但却在脑海里妄图拥有沈郁的一切,会因为沈郁嫉妒、酸楚,甚至痛苦。于是魏琛小心翼翼地避让,克制地守护着友情到爱情之间的距离。只要沈郁不跟自己私下接触,他也绝不会主动去找沈郁,他们就维持着这样的状态一直到三年前。
魏琛放下游戏手柄,划开了一直震的手机,魏其鸣的声音在电话里传来:“阿琛,你在哪?”。
“跟陈路他们在沈郁这边”魏琛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父亲语气太过严肃,恐怕是出事儿了。
“你母亲”魏泽远在电话那头顿了顿“跳楼自杀了,现在家门口太乱,被警察、救护车和记者围住了。你先去老王那吧,过阵子再回来”。
“您说什么?”魏琛怀疑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什么意思?他母亲自杀了,父亲却不让自己回家,甚至还在镇定地指挥自己这样那样?这他妈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先别回家,去老王那,有什么想问的去问他吧”魏其鸣也是焦头烂额,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魏琛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家里出了点事,我先回去了,回头再跟你们说”。魏琛想着先去老王那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他周身充满了不真实感,甚至怀疑自己还在梦里。
比起到底出了什么事,陈路更担心魏琛的状态:“你没事吧?脸色很难看”。
魏琛摇了摇头,也没说什么,拿了自己的东西起身就要走,甚至没顾上单独跟沈郁说句再见。沈郁见他魂不守舍,有些不放心他开车,也没多问其他的:“你等等我,我开车送你”。
魏琛视线有些模糊,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低血糖了,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那麻烦了,我去中建城王叔那”。
朋友不管是真是假,男朋友无关是演是装,属于沈郁的温柔还是在这种时候让魏琛莫名感到心安,他下意识冲沈郁弯了弯嘴角,也没在意自己笑得是不是好看。沈郁在心里叹了口气,何必还要小心翼翼地还一个笑容。他们一路无话,魏琛也没有像以前一样找话题,沈郁把车停在中建城门口的时候,魏琛整个人甚至还在神游天外。沈郁看着他的样子,猜到他家里肯定出事了,恐怕还不是小事。沈郁没有催对方下车,也没追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把车载音响调成了柔和的轻音乐,安安静静地等着魏琛回神。
魏琛并没有看沈郁,他还是注视着窗外,突然开口说:“我妈自杀了”。沈郁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对方的下一句话,他侧身帮魏琛解开安全带,用力抱住了对方。他还是什么也没说,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是魏琛大概不需要那些形式主义的安慰。
魏琛虽然从没跟沈郁说过自己家里的事,但是即便对方不说,沈郁也知道这样家庭长大的孩子,并不像外人想象中那样容易。何况关于方其和魏家的报道,他还是多少看过一些的。魏琛没有回抱住沈郁,他一动不动,缓缓收回了落在窗外的视线,垂下了眼眸:“你不着急走的话,让我在这稍微坐一会儿”。听了他的话,沈郁只是“嗯”了一声,就继续闭嘴保持安静。
沈郁在长辈的聚会上见过魏琛的母亲几面,在他的记忆中,那是一个长相略显普通但是非常温婉的女人。之前的新闻报道说魏琛的母亲多年抑郁,魏其鸣在打拼事业,维持方其集团繁盛的同时,还在细心照顾家中琐事。称魏不仅是位优秀的老板,更是个温柔的丈夫和称职的父亲。因此魏其鸣在记者的笔下一直是一位完美的绅士,一位值得崇拜的商界精英。他究竟是不是绅士沈郁不知道,值不值得崇拜沈郁也不清楚,但是商界精英这四个字放在方其集团掌门人身上的确非常妥帖。正因为魏其鸣给大众的认知是近乎完美的,外界开始好奇,他背后的女人究竟是位什么样的仙女,上辈子究竟是不是拯救了银河系。有一段时间,记者和粉丝几乎把魏琛母亲的生平掘地三尺,连当年还是个孩子的魏琛,也被“扒”了个彻底。不出所料,那个女人的身份果然不简单,她是曾经辉煌一时的盛世集团的千金,是盛世当年唯一的公主。20多年前盛世陷入了凶残的内斗,一场血雨腥风将盛家掌门人架空,分家的分家,落难的落难。大厦将倾,盛世一朝没落。董事会几人卷走了大笔资产逃往海外,企业运转陷入僵局,盛家赔上了一切都没把蛀虫留下的洞填满,甚至还牵扯进了多起官司。一位身患抑郁相貌平平的落难千金,大概就是记者和粉丝们扒到所有信息的总结,也成了多年来外界对魏琛母亲的全部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