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手足无措了,此刻,他只能硬着头皮朝前走。

医院大楼外面的夕阳早已无影无踪,黑色的天幕上挂着几颗闪着微光的星子,显眼的是如勾的弯月像被遮了半脸的仙女,带着媚态,洒着银光,让夜披上了神秘的魅力,夏末还能听见偶尔的蝉鸣。

王珩靠着办公室的窗颇有依仗窗门,临风听暮蝉的感觉,想象着古代诗人和词人对月吟咏着自己的孤寂和相思。

夜晚,多数病房里都熄了灯,医院长廊里亮如白昼的光和病房里的黑暗,区分开来,仿佛两个世界。

办公室里只有王珩一人,小张早已下班回家。他为了防止困倦,有时候站起来在办公室踱上几圈,伸几下胳膊,迈几下腿。接着复又坐回桌前的转椅,把头埋进论文文献里。偶尔手还转几下碳素笔,偶尔在白纸上写下几个字。

前倾,等他写完才发现,这鬼使神差地写出的内容:“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时尽,只有相思无尽处。” 他望了一眼,随手便把纸条夹在了《柳叶刀》杂志里。

整晚无事,顺利地值完了班。早上八点多他查完房,和来的李大夫做好交接,摘了眼镜,脱了白大褂,顶着满含困意的脑袋走出了办公室。

他用手指按了向下的电梯按钮,没过几分钟,只听“叮”的一声,电梯停在眼前。

轿厢门缓缓移开,他低头走进电梯轿厢,懒得多走一步,随即站在了门口,并没有往里走。

他头脑浑浑噩噩,宛如一团浆糊,人困倦地快睁不开眼睛,以至于韩辰脱掉了外面的白大褂,穿着深蓝色西服扎着领带,站在轿厢的里侧,都忽视了没有瞧见。

他低着头,整个人正和头脑里的困意做斗争,头上陡顿地飘来一个声音,“你平常也是这样工作的吗?”这声音冷硬,像冬季里的风。

闷热的夏天里,王珩仿佛头上被泼了一盆凉水,大脑一个激灵马上清醒了。他记性不错,不管是见过的人还是听过的声音,都能记忆深刻。这归功于他长期面对患者,为了迅速记住患者病情,自己有意识的加强训练,最后养成习惯的结果。

这声音一响起,他就辨别出来了。他脸上神情恢复的很快,抬起头,嘴角便已挂上了微笑,对韩辰礼貌地问了句好。此时的他已温润如玉,大方得体,仿佛和刚才下班困倦成狗的样子判若两人。

韩辰见王珩模式切换的如此之快,陡然觉得王珩深不可测,那微笑而又帅气的面皮下不知藏着几副面孔,善良的,丑恶的,狡黠的,他都猜测不到。这让他想起川剧变脸,每回一次头,都能换一张脸,有多少张脸,只有表演者自己知道。

韩辰眼睛微眯,瞳孔缩了缩。

两人在电梯里尴尬起来,不熟又无话可说。王珩半垂着眸子,面色平静,但心里却起着微澜。

他不知道目光该落在何处,只能在虚空的飘着,电梯里的空气变得越来越稀薄,感觉像一条缺氧的鱼,祈祷着电梯快一点儿到一楼,好冲出去,大吸一口外面的空气。

他心里已经开始默默计数,没数多久,只听电梯“叮”的一声到了一楼。

王珩等着韩辰出去,才慢悠悠地从电梯里走出来。此时的他面色沉静如水,淡定如常,仿佛那一番复杂的心里活动没发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