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赭并不因为他的孤独而自得,当然更不因为他的孤独而羞愧;他从始至终,一直是骄傲的——并不是那种昂首挺胸、撑着一把脊骨的、风风光光的骄傲;而是那种平静的、甘于独醒的,冷淡而缄默的骄傲。
汤于彗当然不算笨人,而且成长经历让他很早就学会了建立一种自我保护机制——面对危险的嗅觉、拒绝伤心的未雨绸缪,甚至到现在了汤于彗每天早上起来睁眼在心里默念的第一个念头都是——我始终是要走的。
你可以爱一朵云,看一轮月亮,亲近它,爱慕它,但你追不上,也带不走它。
这个道理汤于彗当然明白,他能模糊地察觉出来康赭应该是喜欢他的,或许很喜欢,甚至是唯一动心的喜欢。
但是康赭是个连自己都可有可无地不爱的人,这注定了他们从一开始就站在不同的两条路上,并不交汇,而且似乎没有必要停下来。
而汤于彗正在日复一日地把康赭这个人在短暂的路途中描摹得更加深刻,然后在他无数个可能的往后中寻找类似于此的时光。
而且他能认识到,比起自己对康赭深刻的爱意,更让他感到恐惧是逐渐而生的眷恋。
——尤其是在两个人的关系更进一步之后。
汤于彗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天生的零,因为相比肉体的意义,他总觉得自己在那以后日渐爬升的软弱才更让他心惊——他的确在不可抗地变得柔软,他的感情更加细密而缠绵,他不愿意和康赭分开,总是想时不时地靠近他。汤于彗知道,这远比行将挫骨扬灰的爱情更可怕。
现在他付出的是爱意,是感情,没有关系,这并不够可怕,并不是所有人都要靠爱情活着。
汤于彗愿意作无回报的养分,毕竟古往今来并不惟他一份,光阴如散,百代过客,所有人或许都曾经盼望过滋养他现在全力投入的,那一种聚散无常的生命现象。
但是依恋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那意味着占有,信任,意味着总会跋涉而来的痛苦,爱别离,求不得。
唉,汤于彗对着夜空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我该怎么办?
“怎么了?”躺在他旁边的康赭听见他叹气,于是侧过头来。
“没什么,”汤于彗颇为神伤地道,“我还是离你远一点吧。”
“嗯?”康赭一脸莫名其妙。
他平躺回去,好像在认真思考一样地道:“我最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汤于彗早就能看出来了他根本没在意,因为康赭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牵动情绪,他颇为心累地道:“阿赭,你要是真的惯惯我就好了。”
康赭闻言,压住了一点笑容,仿佛很认真一样地正色道:“哪方面的惯?”
但凡借汤于彗一点胆子,他一定对着夜空咆哮康赭你真是够了啊啊啊啊啊,但尽管知道康赭可能连反应都欠奉,汤于彗还是没舍得真的说出来。
汤于彗矜持地道:“反正不是你想的那个方面……暂时不是……唉,你别管我了,我觉得我可能就是太缺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