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茫然四顾之中,只想到了母亲。

诸彦年平日接到陆成风的电话大多是问候,但今天他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不大一样。

陆成风声音很低:“我能问您一个关于蕾雅的问题吗?”

他的语气听起来低沉且急促,诸彦年想他大约是来质问自己的,当年陆骞也用类似的口气问过她关于蕾雅的问题。

诸彦年随口答道:“你想知道什么?”

陆成风顿了一下而后说:“我想知道,当年如果没有蕾雅,您还是会和父亲离婚吗?那时您怀孕了,且对方并不是配偶,对吗?”

诸彦年停了一会,不是思考他的问题,而是思索陆成风这个问题的动机。答案这么多年已经很明显了,且她并不在意周围人的议论与目光。

诸彦年说:“你大约已经知道答案了。我当年的选择其实很简单:需要找回生育的自由。只要婚姻续存,我大概一直都会不自由,任何需要官方许可的关系本身就是非自然的。如果不离婚我便会一直困于囚牢,失去跳舞的能力。”

陆成风低声问:“因为是自己选择的,母亲大约更喜欢蕾雅一点,是吗?”

诸彦年说:“你和蕾雅都是我的孩子,不能以简单的喜欢来界定,只不过蕾雅的存在与她是我的孩子这个事实更统一。”

诸彦年接着说:“你是个很好的孩子,但在你出生时,你的名字和身份就从我身边被剥夺了。如果只有你一个孩子,而没有蕾雅,我也依然会离婚,这和后来是否找到其他伴侣并无关系。”

她与谁生育蕾雅不重要。选择Beta而非Alpha,原因之一是因为即使Beta舞伴让她受孕更困难,但生育Omega后代概率更高。

诸彦年说:“至于为什么我看起来和蕾雅更亲近一些,这其实和你与父亲更亲近一样,我们都从对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人类的私心总有贪婪和恐惧,以携带自己基因的后代抵抗死亡,孩子的存在给他们一种自身基因不死的幻觉。但得到后代于很多Alpha来说是廉价且无风险的,他们不需要直接参与生育过程,因为所有痛苦与风险都由它者承担。”

“大多Alpha自小就有本我的观念,知道怎样谋求最大的利益。而Omega总是会被教导放弃和牺牲,为他人考虑,为Alpha伴侣、孩子和父母考虑,唯独不为自己考虑。我不想让自己的女儿为任何人考虑,她应该按照她想要的样子活。”

“即使我一生已经足够幸运,没有因为长得过高或入门过晚而错失成为舞者的机会,我依然希望蕾雅能拥有我曾失去和不曾体会的人生。”

诸彦年结婚时,大约是孤单且惶恐的年纪。她的孤单本可以与同伴一同抵御,舞团里有相似境遇的Omega和Beta,其中很多人跨过了生理年龄和身体伤痛,在舞台上得以停留。

而在她孤单的境遇中,陆骞并未鼓励她寻求他人相伴,而是以邀请她进入婚姻的方式结束她前半生的追求。

那时她确实已经不年轻了,想要有个孩子,需要陪伴,且不排斥陆骞。她的想法太容易被Alpha利用了。

诸彦年这么多年后可以和陆成风说这些话, 因为她的孩子们都已经长大了。她在舞台上跳了很多年,依然活跃在舞台和舞蹈教室,她喜爱的事业将一直伴随她往后的生命。

她大多时候心态坦然,周遭的舆论对于她的内心已经没有任何向内的压力。

夫与父于她都没有太大的意义,如果子继承了夫和父的意志,她虽然会感到万分遗憾,但也可以选择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