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聂与。

他小时候疯的那一次,舅舅和小表哥一起都差点没按住他。

聂与从无数瓷片和油污中走过,他的脚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青紫色的血管静静地盘桓在表皮之下,然后被无数瓷片划开,血液像是油漆一样流淌。聂与跌跌撞撞地跪坐在无数瓷片上,他遍体鳞伤,但是忽然间,那种漠然而狞厉的表情生生地凝固在了他的脸上,他忽然抖了一下,目光落在地上的蛋糕上。

那个蛋糕早就四分五裂了,跟血液和碎瓷片混在一起,脏兮兮的,像是滑稽的小丑。

聂与慢慢地眨了眨眼,他的睫毛很长,从监控镜头里看过去,能很清晰地看见上面挂着一颗眼泪,抖了抖,就滚落在了手上。聂与重重地啜泣一声,他狼狈地用胳膊擦了擦脸,于是那片骇人的血就扩大了范围。他露出了一个很明显的委屈的表情,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足够让人捕捉到。

为什么一切都变了呢?

他默默地把地上脏兮兮的蛋糕往嘴里送,牙齿一合,芒果的汁水就溅在了口腔中。

明明那个时候,是很好的。

他把他从火场中抱出来,眼角的泪痣都仿佛含着笑。他问他有没有事,问他饿不饿,然后给他买了一块芒果蛋糕。

那个时候,还是很好吃的。

聂与用力往下咽,他的动作已经完全机械性了,一口又一口,脸上脏兮兮的,眼泪滚下来,露出两道他原本的肤色,雪白得仿佛一张纸。他持续地做着吞咽这个动作,但那动作也缓缓停下了。他想,可真苦。

无数的奶油像是甜腻的肥皂泡一样,把他整个人都泡得有点发软。被切得整齐漂亮的芒果像是砂纸一样划过喉道,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了胃上。一层一层,像是看不见尽头的失望与痛苦,全部都聚合在了一起,最后崩溃爆发。聂与霍然起身,捂着嘴去了洗手间。他吐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看着镜子的时候,只觉得里面的人无比陌生。

那不像是他。

那是野狗,垃圾,路边随处可见的秽物。

聂与剧烈地喘息了两下,他微微皱着眉,跌跌撞撞地找出了自己的手机,先是给家政服务中心打了个电话,紧接着是给医院打。

他自己给自己叫了救护车。

这事儿连乔光都不知道,聂与知道他偏向沈知非,这么丢人现眼的事,他很不得自己带进坟墓里。

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聂与芒果过敏。

后来沈知非给他端了一杯芒果汁,聂与喝完后,浑身起红疹,呕吐发热,好一通折腾之后,沈知非还问他:怎么从来不知道你不能吃这个?

聂与轻描淡写:我也是刚知道。

寥寥几语,遮掩过了很多东西。后天性过敏,往往比先天的要惨烈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