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从十几岁时的那个夏天开始?不,时间还可以拉到更早,从他人生第一次正式的考试开始。那一年冬天林壑清满八岁,一年级的奖状他一个人拿了三张,三好学生,二项单科成绩第一,家长会老师特意让母亲上台发言。

母亲高兴坏了,过年时,邀请亲朋好友吃了一顿丰盛的团圆饭。一桌人拿着他的奖状轮流的看,毕竟其他的兄弟姐妹从没拿过奖状。欢声笑语里他低着头默默吃饺子,饺子是他最爱的茴香馅,一口咬下去满嘴香。但是他吃的太忘我,一不小心咬了舌头。

这本身没什么,可巧的是,母亲让他站起来给其他的表堂弟妹做个表率——背诵一首诗。他舌头痛,话说不圆,惹得众人乐开了花。看热闹的人散去,母亲的脸拉的老长。

“我当时觉得她的脸像极了鞋拔子。”说到这儿,林壑清低声笑了起来,有些苦涩的笑声像一块伤人的小石头,准确的砸在了孟知秋心上,砸破了一条口子,有血丝渗了出来,一抽一抽的疼着。

接下来的期中期末他顺顺当当的拿了所有的第一,升入二年级。他的生活也起了慢慢起了变化,母亲接送他变的频繁起来,他的生活也像画上了刻度线。离家门口几百米的距离,接来送往,无论酷暑寒冬,风雨无阻。早餐从他爱吃的豆腐脑油条,慢慢的变成了牛奶鸡蛋。后来,吃饭的时间甚至精准到了分钟上,牛奶要拿有刻度的杯子,几点写作业,几点睡觉都写在了本子上。

所以,他不仅不吃鸡蛋,也不会喝牛奶吧,孟知秋有些不合适宜的想。

这种日子一直到他十六岁。林壑清发现自己可能喜欢男生,他写了一页模模糊糊的日记,就跟他内心模模糊糊发芽的感情一样。母亲发现了这本日记,歇斯底里的说他得病了,当着他的面烧掉了。

他已经不太记得清母亲当时的表情,是惊恐、愤怒、失望、难受、难以至信......好像都有。她无法接受自己一手培养的儿子是这样的人。不过这些对于林壑清来说都不重要,所以他也不太记得母亲当时的样子了,只是张模模糊糊有些陌生的面孔。

“之后,她以我生病为理由向学校请了假。先是带着我去医院看医生,医院劝她找心理医生。她又带着我看心理医生,心理医生说法众多,但总结下来无非就是两派,这是病得治,这不是病家长要试着接受。”林壑清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话也说的轻飘飘的。

他所在的小城市,当年并没有什么心理医生可以换。母亲带着他跑了几个地方,问他能不能改。他回答的坚定,没病,改不了!

“高三上半学期,她给我办了退学,把我关了起来。关了半年,到底还是没治好我的病,还让我找到机会跑了......”林壑清抽了一堆烟头,掐灭手里的剩下的的半截,轻轻的笑了,先是嘴角提的有些艰难,是勉强扯上去的,继而又真的笑了起来,嘴角微微上扬,看着孟老师。

他以为他其实早已经不介怀了,可到了今日甫一出口,才发现这些事情其实一直盘踞在他心底,他不承认也好,逃避也罢,连那个他终始不愿想起的人,都成了陈年隐疾。

这些连他都不曾察觉的隐疾就这样一天天的长大,直至有一天开始刺到他的皮肉,他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马路上擦身而过的人,谁还没有几个听起来很不顺遂的故事呢。况且他自己又不是什么例外,没有人犯的着为他这点不起眼,又不算凄惨的小事儿分出一点心神。

但今晚似乎有些不一样,有个人耐心的坐在他对面,对他说“只想你想说,我就愿意听”,有人竟然愿意听他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