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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老扛把子、何凤山、何大山和驼子李撵到钓庄,还差两个月满百岁的霍老爷子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眼睛珠子半眯着像根被雷火点燃的灯盏芯子。老扛把子摸了摸他的心口,心跳已经完全停止,身体也僵硬了。燃着灯火芯子的眼睛,虽然半眯着,但却目光吓人,老扛把子叹息地摇了摇头,他早有预感,霍老头穷极最后的时光,捯饬那些古建筑,恐怕活不长了。暗地里早早地让何老六给他准备了一口红木棺材。

待何凤山给他装殓入棺之后,他半眯着的眼睛却怎么也合不拢。老扛把子连忙把何老六招呼过来,“老六,你赶紧回忆一下,老头子生前还有啥子为了的心愿?赶紧想,不然等抛了落地钱,就来不及了!”

何老六心中早已经慌乱,啥也想不起来。一旁的李金香突地从他的包袱里掏出他平常喜欢揣在手里的刻刀,递给老扛把子,老扛把子看了看手里的刻刀,迟疑地给他塞到手里。

霍老爷子半眯着的眼睛,紧紧地拽着那把刻刀,很快眼皮子便耷拉了下去。“快,快!这回真落气了,赶紧撒落地钱!”

片片落地钱,跟着漫天的雷雨,片片地撒开,何凤山又连忙让何大山跑到门边点燃了一串大地红,噼里啪啦地炸响之后,赶紧给他披上红,盖上脸,半合上棺椁,焦急地让何老六给他的亲属打电话。

何老六闷着头,一脸的泪水,使劲地摇了摇头。李金香这才解释道,老爷子的儿子、女儿早已经去世了,仅有的一个外甥也不知道在哪里。老爷子也从来没有说过。

“那咋办?该不会让你们俩口子来送葬吧!”

俩口子扑通一声,齐齐跪在了棺椁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方才相互搀扶着站起来,坚定地对何凤山说道,老叔,我是他的徒弟,徒弟也是儿,我们送他上山!

老扛把子唏嘘地点了点头,“那行吧,老爷子是喜丧,按照喜丧来办吧!大山记得,给大海他们打电话让他们也来送一程,老爷子是被鲜家嘴给累死的。家里的,就近的有一个算一个,都通知他们来奔丧。”

何凤山摇了摇头,一边烧着纸钱,一边暗自遗憾人活九十九,注定不满百啊!

屋外不时炸响的惊雷,还在轰轰烈烈地响着。雨一直下着,长明灯点在堂屋里,灯火闪动在棺椁上,探路钱和落地钱,火红地在火盆里跳动,屋里阴森地有些可怕。

噼里啪啦的雨滴在在屋顶上,落在屋檐下,滚落在堂屋前的青石板上,院坝子隐隐地涨起水,泛着白红微光的闪动,犹如何老六和李金香眼睛里包裹的泪光。

何老六和李金香这已经是第三次守灵了。俩口子对躺在棺椁里的师傅,充满了敬畏和胆怯。

虽然老头子来家也算是有一段时间了,但他们俩口子其实对老头子知之甚少,老头子生前也鲜有机会提到自己的家事。得知霍老头去世了,村里人都把家里的猫狗给关了起来。小黑被余珍珍关在了屋子里,不甘心地不时翻爬起来,跑到窗子边四下张望,发出呜呜地低吼。

小黑早已经不是余香当年见着的那条喜欢摇尾巴的小黑了,它也老了,身上的皮毛已经松弛了,在黑夜里绿幽幽的眼珠子,浑浊地挂着一片泪光。它生来就通灵性。虽然霍老头刚来的时候,它并不是很喜欢他,见不得他佝偻的身影,很长一段时间它甚至害怕他手中那把明晃晃的刻刀。那刀子虽然未曾带过血,但越隐隐地散发着一股让它害怕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