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姐放下腿来,端直了身子,苦笑地点了点头。
“你这个开咖啡厅的不喝咖啡,反倒是喜欢喝茶,真是搞不懂你。”接过服务员送过来的糖块,卫婷儿用镊子夹起放了两块。燕姐见她喝卡布基诺还放糖,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喜。但她掩饰得很好,她挑了挑垂在自己脸颊上的发丝,闷闷地说道,没办法,习惯了,就喜欢这个味,改不了。
卫婷儿见她兴致不高,也不愿在多说话。闷闷地看着她不停地抽着烟,闷闷地不断地搅着杯里的咖啡。
燕姐,是个有故事的人。刚来这个咖啡厅没几天,燕姐便能喊出她的名字,叫出她的来历。对市里的许多情况,都是信手拈来。甚至连私下隐秘的传闻,她也都知道。刚开始的时候,卫婷儿很惊讶,对她抱有严重的戒心。她还以为她俩是偶遇,后来才知道她的男人也在市里面工作。她是有意在亲近她。有好长一段时间,卫婷儿都不愿意来。但她平时又没有什么去处打发时光。无聊的时候,偶尔来几次。每次燕姐都很热情,把她当成自家的姐妹,与她几乎无法不谈。她喜欢文学,她专注的虹影,包括川上弘美的巅峰力作《踩蛇》,她都读过,甚至连她喜欢的化妆品和服装,她也都能如数家珍的讲出里面的故事。看得出来,她读过不少的书,阅历不浅,还是个特别知性,特别讲究生活情调的人。随着日子长了,俩人相处下来,居然成了彼此知心的闺蜜。
燕姐有故事,但故事里的主人翁过得并不幸福。她的一切光鲜亮丽都藏着无限的危机和哀伤。十几年前,她还是某个镇乡的英语老师,跟如今的卫婷儿一般的青春活泼,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青春的朝气和诱惑,她自视清高,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幻想和希冀。她在一次偶然的演讲比赛中与他相识,那时候他也不过四十出头,人长得也帅气,很招惹女人喜欢。她开始以为他就是一个评委,但没有想到他会是演讲现场最重要的人。她如愿地获得了演讲比赛的冠军,也一头栽进了他的温柔陷阱。十几年来,她是他私藏的颜如玉,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他把她调到了市里,为了避人耳目,她索性辞职下海做起了生意。他给予了她金钱能够买到了一切,但却无法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她多次试图摆脱他的控制,但她哪里是他的对手。几次挣扎无果,她只得妥协地当起了他的禁肉。尽管她知道这条路,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但也只得打碎牙齿往肚里吞。
这场暴风雨毫无预兆地袭来,一下子击倒了这个男人。她亲眼看着他被带走,并很快剥夺了他给予她的一切。她现在唯一的家产,也只剩这座孤苦伶仃的咖啡厅了。
尽管失去了财富和光鲜亮丽,但她却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淡然。她再也不用整夜整夜惶恐地活着。在他被带走的那一刻,她才觉得自己累了,倦了,从那刻起她活成一只自由自在的野猫,而不是被圈囚在主人膝下的波斯猫。她知道这场暴风雨,瞒不过卫婷儿。他的问题将很快被披露出来。她像蚕茧一样把自己包裹起来,是不想卫婷儿看不起她。
良久,卫婷儿停下了手中的勺子,轻声问道,“值得吗?”
燕姐犹豫地灭掉手中的烟,无奈地苦笑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值不值得,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从今往后,他是他,我是我!很快,她又莞尔地说道,你应该祝贺我,我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地像个人一样过自个的日子了。
卫婷儿难得地端起咖啡,朝她举了起来,遥遥地与她碰了一下。“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祝贺你!”
女人举起手中的茶杯,眼角很快泛起了泪光。她喃喃地说道,你相信吗,其实是我告了他!
卫婷儿吃惊地看着她,手中举着茶杯,定定地看着她,愣了好长一段时间,方才犹豫不解地放下。“你?”女人轻柔地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摇了摇头道,我就知道说出来,连你都不会相信。
卫婷儿痴痴地看着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径直推开窗户,背朝着她,河风吹荡着她那头漂亮的发丝,但那些凌乱的发丝却如她的心情一样。“怎么会?”她被她的破釜沉船的决绝,惊吓住了。
从咖啡厅里出来,卫婷儿的脑袋都还在嗡嗡作响。她脑海里始终印着她背朝着她,低声哭泣的背影。走了好长一段路,她才想明白,她是恨之切爱之深。她早就深深地陷进了那座温柔的泥潭,她这么做与其说是破釜沉舟,还不如说她是迫不得已的最后挣扎。
路越走越长,脚下的步子也越走越快。卫婷儿的心里充满了惶恐和不安。这些日子,明里暗里的也有不少男人在打她的主意。她害怕自己也会像陷入那些男人的温柔陷阱,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