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局势在一夕之间陡然紧张,陛下图穷匕见,仿佛之前那个嚷嚷着要修行宫的皇帝是个假人。

季玦咬了一口红豆卷。

齁甜,是江瑗喜欢的味道。

他坐下来,捋了捋最近待发的政令,把该记的东西记下来,又拿蜡封好。

做完这一切,他搁笔,眉却蹙了起来。

他是该想想江瑗了。

不见一月有余,每日在朝堂上惊鸿一瞥,他才觉得空落落的。

江瑗于他,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他一直以为,江瑗是个知己。

从江瑗支着竹杖找到他开始,江瑗就是那个知己了。

从容的,淡定的,狼狈的……他们不需要说话,只需要对一个眼神,就知道彼此在想什么。

江瑗一直温情脉脉着。

季玦以为,他们会一直如此,自死到生,从生至死。

他刻意让自己冷静了一个月,平复杂乱无章的思绪,再去仔细思索这个问题。

如若江瑗永远不表明心意,思及未来的妻子,或者说未来的伴侣时,季玦永远不会想到江瑗。

江瑗是朋友,而不是可以和爱情扯上关系的什么人。

可江瑗说了。

于是季玦对于那个“识一点字,不需要太好看,不需要太有钱,最好懂一点医术”的姑娘的想象,突然从明晰回归到混沌的模糊。

江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才高八斗,文武双全,俊俏了两辈子,矜贵了两辈子。

可江瑗不是个姑娘。

江瑗不是个姑娘,却和他志趣相投,赌书泼茶,把臂同游。季玦回想生命中最有趣的时候,记忆里总有江瑗。

他其实并不刻意回想当年在云山的日子,那短短的一年,除了夏日苍翠里的高山流水,还有秋日丹枫惨淡干涸的红。

……他有点回避当时漫山遍野的红色。那个时候,江瑗病势转沉,已经不大好了。

他有时候也想不通自己的冷心冷肺——他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季玦又咬了一口红豆卷,面无表情。

他想的是,恨不得以身代之。

红豆卷越吃越甜,季玦把它咽下去,又给嘴里灌了杯茶。

怎么短短一年,就恨不得以身代之了?

在生命中,遇到了一个天底下最最优秀的人,为其心折,成为……挚友,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江瑗要让一个人喜欢他,他把心捧出来,就一定有人跟他换。

于是季玦在那一年抱着闭上眼睛的江瑗,陪江瑗看桃花的时候,他想的是……

为江瑗而死,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