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年的时间里,朕也不是没有见过方公公。”嘉禾端着青花瓷盏,声音低低的:“方公公他老人家似乎真的糊涂了,连朕都认不得了。朕想要与他说几句话都做不到。辞远,你的叔祖病情已经严重到如此地步了么?”
进宫前才行过冠礼起了表字“辞远”的少年用稚嫩却沉稳的嗓音对嘉禾说:“皇上下回见方公公时不妨带上臣吧。臣是他老人家最钟爱晚辈,说不定他见到臣便清醒了。”
方涵宁的病是装的,所谓的疯病,不过是这只老狐狸晚年时为了自保而使出的手段罢了。
嘉禾每月会按时派去御医给方涵宁看病,慈宁宫中的杜太后也时不时会遣人去瞧瞧这老家伙到底死没死,回来的人都说方涵宁真的已经疯癫到神志不清,治不好了。但嘉禾就是不信。她始终记得自己登基之后的第一年,前去祭奠父亲时,方涵宁异样的举止。
当时她走近这个老太监,试图问他几句话,而他只瑟缩在角落中,如同三岁的孩子一般含糊不清的抽泣。
董杏枝守在殿门外,杜太后的眼线随时会发现嘉禾偷偷的来找了这个先帝旧人。嘉禾当时也是急了,几次问话都得不到回答后,她干脆揪起了方涵宁沾满了油垢与泥土的衣襟,“父亲亲征时你跟随在侧,究竟是谁杀了他?亦或者,你就是杀死他的人?”
老人浑浊的双眼忽然动了动,他看向了嘉禾,这一刻嘉禾确信自己从对方的眸中找到了名为“悲痛”的情绪。
但很快,他又垂下了眼睛,装作什么都没听懂。
继续逼问显然不会有任何结果,嘉禾只好松开了他匆匆离去。但之后这几年,她始终没有忘记那个在帝陵中的老人。
天书之上并没有方延岁的名字,如此看来他未来要么是泯然众人,要么是命短早夭。但挑选御前翰林之时,她毫不犹豫的就选中了方延岁。因为他是方涵宁的侄孙。
方延岁是个聪明的孩子,轻而易举的就猜出了嘉禾心中所想所求,并且他不需要嘉禾费心劝说什么,毫不迟疑的便站在了嘉禾这一边。
方凌崖与方延岁父子俩,都是沉默而又忠心的人,他们不仅饱读圣贤书,还将圣贤书读进了心里,书上说君君臣臣,他们便在皇帝前面俯首献上忠诚。
端午之后,朝堂之上又发生了一起不小的风波。
荣靖长公主春时归京,以女子之身披铠甲入城,带着一身的荣光与赫赫战功,不知震惊了多少臣子,又惹来了多少忌惮。
有大臣将三年前先帝的赐婚搬了出来,让荣靖嫁给了杜雍之子——曾经京中出了名的纨绔杜榛。
入夏之后,北方战事陷入焦灼,郑牧几次上书,说边关缺将,言下之意是希望荣靖可以回归战场。
郑牧与荣靖乃是师徒,当年战乱之时,荣靖曾跟随他学过兵法——虽然大部分的人都认为这样的师徒关系做不得数,可说到底荣靖与郑牧交情匪浅,他请求荣靖领兵回归北境,简直是将“武将结党”这几个字写在了脑门上,这自然是朝臣们无法容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