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丞在临邑还有兄长?”崔蓁问道。
“听说是才从榷场回来,这位冯三郎常年在外行商,极少回钱塘。”绿鞘解释道。
随着绿鞘的声音,崔蓁听到遥遥不知是谁的哭声撕心裂肺,与春日的风声一同涌至她的松烟榭。
崔蓁蹙了眉,分辨了片刻,才明了那大抵是崔苒的哭声。
她面上极为平静,一转身,又坐回了躺椅上,阖起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应持如何的心情,她的确有想过恶人自有天惩,可直至今日真正遇到,她却又觉恍若隔世。
无论如何,她的青夕,却是永远都回不来了。
只是不知道九南山的那片野花丛是否已经郁郁葱葱,青夕她喜不喜欢那个地方。
绿鞘看着面色沉静的姑娘,仿佛方才片刻情绪起伏不过是她的恍惚,日光映照在姑娘脸上,像是渡了一层柔软的暖光。
她也听说过在她之前那个女使的故事,她以为姑娘会欢喜,甚至拍手叫好。
却不想是这样毫无波动的神情。
那个小郎君说得对,姑娘才不是外面传闻的那般不可理喻,甚性子更要平和。
…
至离开之日,崔蓁早日里便被绿鞘唤醒。
今日便是要动身前往夔州。
行至正堂处,崔蓁见立着的诸多人,她不可避免的神情露出些厌恶。
崔苒脸色煞白,眼睛还微有些红肿,衣着极素,头上簪着一朵白花,像是随时都要随风而去。
她的身侧,立着的竟是王祁。
见着崔蓁,王祁视线停留在她身上片刻又迅速散去。
“七郎,就麻烦你陪苒儿去一趟钱塘,一路上辛苦你多多照顾了。”崔成语气沉重道。
“应当的,二妹妹扶柩归乡,我定当照顾好她。”王祁语气笃定。
“那苒儿就拜托你了。”秦氏拭了拭泪,拉住崔苒的手,泪眼婆娑似要再说些什么。
崔苒站在那处,如一朵随时要被吞没的娇花,暗自垂泪,吃力地摇头不语。
接着又像是用了全身力气,直起身,走至崔成身前,对着崔成恭敬一揖:“苒儿拜别爹爹。”
崔成眼底也有波光,但作为当家的主君,他知晓自己此刻不能过于失态,便微额首算作应允。
崔蓁冷眼瞧着这一家人,心下波澜甚少。
待这些人咿咿呀呀婆婆妈妈告别完毕。
她走上前,对着崔成和秦氏一揖:“崔蓁告别。”
言毕,便径直转过身。
崔成本想多嘱托几句,可见崔蓁毫无留恋的背影,又见身侧崔苒那般恋恋不舍的神情,他的手微微握拢。
他这些年被各种愧疚牵绊于身,可当年他接崔蓁至临邑时,也的确一心想要弥补的这个女儿,可世事难料,岁月迁徙,竟在不知不觉中,他们父女已经形同陌路。
无限悔意自心底逐而弥散,像是枯萎的藤蔓被抽干了最后的生气。
背光处,他渐渐看不清崔蓁的背影,只剩渺小的一个黑点,最后与光一起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