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怀将外套往他身上压了压,又蹲下身帮他脱裤子。路清尘有些尴尬,小声说着自己来,但是沈君怀就像没听见,手下不停,将他的运动裤慢慢褪下来。
腿上是不见天光的白,细瘦伶仃的样子,不过还好,没有明显外伤。伤在脚腕,看不太出来,戴眼镜的一位医生上手揉了两下,路清尘咬着牙没出声。
“脚腕扭伤过,阴雨天会疼,后期可以做针灸辅助治疗,用心养护,以后慢慢会好的。后背上的伤已经愈合,后期可以做祛疤手术。”医生又问,“还有哪里受过伤吗?”
路清尘略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耳,很轻地说了一句没有了。
沈君怀跟着医生一起出来,等走远了,医生才说:“长期营养不良,几处外伤恢复得也不太好,后期注意好好养护就行。但他很抗拒检查,应该还有我们不知道的问题。这里设备有限,如果沈先生不放心的话,最好还是去医院做个更全面的检查。”
“好的,谢谢你。”沈君怀说。
送走医生,沈君怀转身回了寝室。
路清尘正坐在床上发愣,见沈君怀回来,小幅度抿抿嘴,想笑又笑不出来的样子。
沈君怀拉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两人挨得极近,膝盖抵着膝盖,路清尘无路可躲,只好低下头不说话。
“伤是怎么来的?”沈君怀问得很艰难,但是不问的话更寝食难安。他在国见过街头的流浪者,食不果腹,处境悲惨,这些还不算,最要命的是因为抢地盘或者其他原因,弱小者常常被围殴欺凌,甚至被变态虐打或者被性侵犯。每个早上,都有流浪者横尸街头,被义工用装尸袋拉走。
他曾对此无动于衷,因为那个世界离他太遥远,一个流浪者遭遇再多不幸,在他眼里也和一只火鸡在圣诞夜被送上餐桌没什么不同。
但人就是这样,只有悲剧摊到自己身上,才能体会到切肤之痛。
“后背是一个包子店的老板拿东西打的。”路清尘语气平静,仿佛与己无关,只是在客观描述一个事实,那时候是他最狼狈的日子,蓬头垢面,精神恍惚,但又屈服于生理本能,徘徊在一个小镇上的包子店门口。老板很凶,又刚被老婆骂了一顿,一通火气全撒在门口那个流浪者身上。他一边骂着对方扰了生意,一边拿着一根带刺的长条状东西抽过来。路清尘到现在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瞬间被抽懵了,后背火辣辣的疼,疼得连心脏都要从身体里挤出来。他怕极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离了那条街。后来,他看到包子这种食物,就会本能觉得后背疼。
“脚伤是卡在废旧的火车轨道上了,当时太害怕了,拔出来的时候太用力,就这样了。”
几个流浪汉戏弄他,将他赶到一条铁轨上,他在逃跑的时候把脚卡进了轨道里面。一瘸一拐过了好几个月,才慢慢能正常走路。路清尘虽然父母早逝,但从小也是娇养着长大,在这之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自愈能力这么强。
想到这里,他笑了笑。他不愿意自怨自艾,也不觉得自己可怜,更不希望沈君怀为此难过自责,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只有经历过苦难,才更明白生命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