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沉稳的黄重真,终于此时,痛苦地沉思起来。
吴三桂那些等在对岸的少年,也都心情沉重地跃上小舟,顺风顺水,顺流而下,很快便离开了这个令人伤心的荒芜渡口。
毕竟,从宁远出发至今,到沈阳去饶了好大一个圈,其中之凶险着实不足为外人道,然而伤亡,却直到今日才出现。
少年们不知该是庆幸,还是该悲伤,总之在这秋雨之中,显得沉重而凌乱。
撑船的汉子们也都没有说话,只是载着他们从一个隐蔽的小支流里拐了进去,又在一个树木繁茂的隐秘小河湾里停好舟船,才招呼他们上岸。
逝者已矣,生者奋发。
黄重真有着五千年阅历,深悉历史兴衰,又早已见惯了生死,所以很快便调整好了状态,将悲伤挥洒在这天地之间,跟着上岸,走在弯弯绕绕的山间小路之上。
“我们这是去哪儿?”吴三桂忍不住傻傻地问道。
“莫笑农家腊酒浑。小将军们远来是客,又为我等阻挡建奴,我等自然是要尽一尽地主之谊的。”最先的那老汉试图缓解这沉闷的气氛。
吴三桂难得地俊脸一红,郝然说道:“哪里哪里,倒是我等将这些可恶的建奴狗贼引了过来。”
老汉摇头道:“关宁防线固若金汤,想要攻破谈何容易。奴酋一代雄主,自叛出李成梁府的那一天起,便未尝一败,却被一座小小的宁远城,阻挡住了扣关的脚步。
承袭建奴汗位的是黄台吉吧?老汉觉得,他于公于私,都一定很快便会再次攻打大明的关宁防线,可辽西走廊在袁帅的驻守之下,都已将钉子钉在锦州了,堪称水泼不进。
黄台吉初承汗位,后金内部矛盾重重,八王各怀异心,八旗彼此掣肘,战力不见得会比奴酋在世时更加强大。
既然两次都在这条入关最近的通道上吃瘪,那么黄台吉一定便会痛定思痛,绕道破关与死磕关宁相比,便不见得不会让愚顽的女真人接受了。
那么,距离建奴最近的柳河道与承德道,便是建奴最好的选择。故,小将军们无需自责,即便是没有你们的此次带路,建奴也迟早会来到此处的。”
黄重真终于察觉这莽莽群山间的蓑笠翁,到底不对劲在哪里。
若仅仅是几个成语几句古诗,还能看做是华夏民族的耕读传家之风,那么这番见地,却绝对不是一个在山间以渔猎为生的老汉,所能拥有的。
而且,他还意有所指——女真人日后的绕道入关,其实是由他们间接造成的。
这是一种隐晦的警示,暗示他们事后最好不要将此事当作炫耀的本钱,频频对外提及。
否则,若黄台吉真有绕道入关的那一天,他们这些事先走过这条道路之人,反而会被治以重罪。
至于罪名,何患无辞?
不过黄重真只看吴三桂等人的面色,便知道这群夯货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好在自己敏锐地察觉到了。
这令他非常震撼,疑窦丛生——自己到底是来改变历史的,还是本来就是历史的一部分?
同时,他也由此想到,黄台吉日后的绕道破关,确实并非那么出人意表。
且不说长城万里,九边重镇,关卡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