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保吉越看越觉得奇怪。
他并不擅长,更不喜欢文字之事,可每每上疏,都得成文成例,正因如此,回回见得门下清客拟写的奏疏之时都深觉头疼,往往需要撰写者本人时时在一旁等着,解释这一句是什么意思,那一句有什么寓意。
有时遇得被御史上折弹劾,需要上书自辩时,就更要命了——许多弹劾自己的折子里的句子乍一看上去,甚至反复琢磨了,他也瞧不出有什么问题,面上看着好像是夸自己,可被门客们一解释,就变成了骂自己,而门客们解释的奏章,往往更是写得云里雾里,有时候只有四五百言,已是叫他看得头晕,有时候半个时辰都读不完。
可裴继安递上来的这一篇文章却全然不是如此,明明写了两千余字,其中还全无废话,句句都有内容,然而他不消片刻,就全部看完、看懂了,不仅觉得写得很好,还有一种隐隐的预感,哪怕给那等文士看了,多半也会觉得写得不错。
怪不得人人都说世家底蕴,原来哪怕只是写篇小小的叙事之文,这世家子弟出来的东西,同自己养的秀才清客出来的东西,差别也会这般大!
郭保吉越读越是心惊,却也越读越是高兴。
——怨不得近来几年边境屡屡不平,四边敌寇仿佛对朝中举动颇为了解似的,连枢密使的的奏疏都被人整理成书,拿去细细钻研了,能不出事吗?
这一桩事情,如果给自己揭得出来,递一封折子去天子、太子案头,引发一番后续的话,总不至于回回被人嘲笑自己一介武夫,只会打仗,不会做事了罢?
第113章 撇清
况且此事揭发出来,还能表出自己有大察细观,可理政管地方,虽是碍于各色原因,暂时在江南西路做出什么事举,却也不代表没有能力,等再进宫的时候,在天子、太子面前,也能更有话说一说。
想到这一处,郭保吉连笑意都亲热了几分,看向裴继安的眼神也更和煦了,只觉得对面这一位不愧为世家子弟,虽然裴家落魄了,瘦死的骆驼还是比马大。
他开口道:“此物于我的确有大用,是要收下的,你今次帮了我一个大忙,可有什么想要的?”
语毕,郭保吉鼓励地看了裴继安一眼,道:“上回说的那司参军事一职,如若你愿意,倒是不妨好好考虑一番……”
“记得数月前你是为了给那沈家女儿印书,又想给宣县筹银,眼下书也印好了,银也筹毕了,想来再无什么拖沓之事,等得了新差遣,我这一处正好忙得很,不少差事待要交代予你。”
能说出这一番话语,已是表明了郭保吉本人的重视之意,算得上是难得的邀请了。
然而裴继安原本一直坐得稳稳当当,此时却是面露惭愧之色,甚是认真地摇了摇头的,道:“监司折煞我了!此事怎能算作我的功劳!”
他道:“不好偏瞒监司,方才已是说过,这一桩事情乃是我家中那一位妹妹发现的,此文也是她先撰写,我不过帮着略改了一改罢了,实在没有出多少力气,当不得这样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