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山并不陡,可是丛林茂密、遮天蔽日,国境边上,少有人来,隐约有条踩出的小路淋过雨后也很难辨识,脚下并不是泥,各种绿色的苔藓,很厚,踩下去,一种让人心虚的柔软。
女孩在前面走得很稳,看似不紧不慢,可是,他赶不上。整理行李的时候没想过会爬山,她依然是一身布裙,两边的头发松松地绑了麻花小辫,扎起在长发上,落了头绳;浓密的绿色,铺天盖地,她像个浅浅的影子,深山里,熟悉又轻快。
张星野跟着,偶尔会站住脚步,看她走远。那景象,飘忽不定,又像一幅定格的画,只有她在其中。
二十里的山路,没有机会并行,直到前面完全没了路。他赶了几步刚刚站到她身边,她一转身,几步远,忽然不见了。
张星野赶紧跟上,转入树丛,一股阴冷的湿潮迎面扑来,瞬间将人打透。等看清眼前,张星野的心狠狠地攥住。
难得陡起的山石,切断的山崖,壁上有水渗出,悄无声息地流入崖低的深潭。这么远上来,周围的树木忽然高耸入云,顶端露出碧天如洗,一抹云丝,反扣在水面上;周围洞穴般阴森,却拥着一湾碧水蓝天,一夜雨后,腾起了雾气,仿佛青烟缭绕,忽隐忽现,罕见的景致,诡异又虚幻的美。
张星野咬着牙,眉头拧死成疙瘩。深潭,成因不同,有地质塌陷,有山洪对溪流底岸的冲刷,又因地型、岩石地质和坡度形狀造成水深与流況的不同,但是,唯一不变、相同的属性,就是都有深藏不露的危险。
平静的水面下常有涡流,而这里,周围的岩石因为长期冲刷已经非常光滑,布满了苔藓,一旦踩入,迅速下滑,根本爬不上来;且埋在深山中,水温低,底部温差更在5度左右,人体容易失温、乏力,再通水性也撑不了多久,根本没有呼救或是等来救援的可能。
与世隔绝,没有来路,没有去处。雾气里只有妖艳的女鬼,一旦踏入,绝无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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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就在不远处,临潭而立,男人的心也似乎随她僵在那里,什么都不敢想。忽然,她向前迈了一步,他顿时一惊,上前一把将她拉回来,死死地箍在怀里,“你干什么?!”
“试试。”
“这是能试的??”张星野瞬间暴怒,“掉下去一定会死,没人救得了你!”
“你现在知道了?”女孩轻声开口,“我在这潭边坐了一天一夜,看它一天里的温度,水流,和颜色。下雨的时候,漫上来的水会把边沿全部吞掉,映不出阴天,都变成周遭的绿,雨滴砸下来,几乎看不到泡,和苔藓的地面,没有分别。我的裙子湿了,站起来的时候滑了一下。那一下,只剩了半个身子……”
周遭地下渗出的寒气,都不如她的轻声细语,每一个字都不加修饰,直白的描述,足让人后脊生凉。他不能去想那幅情形,后怕已经把力气都聚在手臂上,死死地抱着她。
“爬起来,靠在岩石上,我站了很久。然后,下山。二十里的山路,觉得很短,还没怎样,就到了公路;还没分辨出哪个方向,雨里忽然来了一辆车。你知道么,那天的雨,那辆车,是我记忆里看过颜色最暖的东西。”
是的,生死一线的危险后,她眼睛里的一切都变得安全、美好,而他,就是这个时候出现了。上天,就是这样给了他天时地利,又让他万劫不复……
“后来,车门开了,一个烦躁却很整齐的男人。我不喜欢他急躁的样子,可是他的手,很暖和,力气很大,却不痛。如果可以,我希望,当时他握的不是手腕,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