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北面有一个打热水的地方,再后面连接着食堂。训练中场休息的时候,简澄九低头去接水,小声跟她说了一句“姐姐对不起”。
江有枝没回。
简澄九抿了抿唇,她也知道,她们之间的事情并不是轻飘飘一句道歉可以解决的。
“姐姐,要不你骂我吧?”简澄九低着头,“求你了。”
江有枝没有接她的话,只问:“爸爸身体怎么样?”
简澄九愣了一下,然后说:“……不知道,医生说,能撑多久,全看他自己。”
江有枝微微一点头,准备离开的时候,简澄九拉住她:“姐姐,我不是为了财产。”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有清泠恳切的光恍惚闪过。
江有枝转头看向自己的手臂,简澄九便放开,轻咬了下唇,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一个很小的插曲,二人便再也没有其他的交流。有几回晚上选手们上理论课,江有枝站在讲台上的时候,仔细关注每一个选手的表情,看到简澄九低着头在记笔记。
许露偶尔会过来给她送吃的东西;陆仰歌的工作室比他描述得还要忙许多,经常加班到凌晨,整个人非常疲惫。
直到六月底的时候,许露走进评委办公室,手上没有拎任何东西。
“怎么了?”江有枝站起来,和她一起来到走廊。
许露蠕了一下唇,抬起头看向她:“小枝……杨教授去世了。”
杨翼挽教授,那个垂暮的老者,终于耗尽了人世间最后的光阴,带着众人的敬仰,长眠于世;
他留下来的作品依然被奉为珍宝,供世人品鉴欣赏。
其实江有枝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真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内心有所触动。
这个老人曾经在她最迷茫的时候,在办公室里跟她说起仓央嘉措的事迹,说喝茶的好处,说她的作品有灵气,但是年轻人的灵气不应当如此。
这个老人也会躺在病床上,喃喃地喊着自己过世的女儿的名字。
他的葬礼定于六月二十五日,那天殡仪馆里来了很多人,大部分是杨老的学生,不乏社会名流和同样美术界的泰斗。
杨翼挽没有亲人在世,他毕生的积蓄都按照他的意愿捐赠给了边境的军人。
“他们要将杨老先生的遗体和杨清桦女士埋葬在一起。”许露眼边红红的,“枝枝,好端端的一个人,真的不在了。”
“就像你说的,他们会上天堂。”
“可是不在了就是不在了。”许露哽咽着,不知道怎么就哭了。
江有枝把她揽过来,许露就声音很低很低地哭。
她们坐在殡仪馆的长椅上,看到不远处,一排穿着军装的男人在向杨老先生的遗体行脱帽礼。
杨老的骨灰将被送往烈士园林,江有枝突然想起,沈岸的父亲也埋葬在那里。
只是那一瞬间,二人的视线相交,她立刻弹开,他却朝她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