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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景澄在心里暗自松了口气,总算有了两个尚算靠谱的手下,堵上了两个筛子眼儿,不日日漏风了。他今日不打算再出门,遂叫二人散了。就在这时,青黛掀帘子走了进来道:“回世子的话,方才我去外书房瞧了,公爷正歇晌儿。我与来瑞叔说了,待公爷醒了,打发人来告诉你。”

杨景澄面皮抽了抽,都申时三刻了,还没醒来!他爹这闲散宗室,闲散的真够带劲儿的。不好去打搅瑞安公,杨景澄只好翻出字帖,往书桌上练字。叶欣儿原先便是书房伺候的笔墨丫头,忙赶上前来帮忙磨墨。杨景澄拦住她的手道:“自己磨墨写的字更好,你去忙旁的,我安安静静的练会子字。”

叶欣儿好奇的道:“往日鲜少见你练字,今日怎么想起来了?”

杨景澄一边慢慢的磨着墨,一边笑道:“小时候儿我娘管的严,每日不写完二百个大字不许出去玩。后来进了府当了世子,便荒废了。如今做了官,少不得写几笔公函,一笔烂字没得叫人笑话。”

叶欣儿暗自点头,这位主儿当真是上进了。不敢再搅他,悄悄的爬上南沿的炕,借着窗户的亮光,默默的做起了针线。杨景澄则平心静气的提笔,一笔一划的写起了大字。很久以前,他居住在乡下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他的未来如何。龙氏笃定他是瑞安公的儿子,可宗室会不会承认却是个未知数。

是以为了他的前程,龙氏只得严加要求。万一宗室不肯认他,靠着自己的本事,也能好生过活。毕竟当年他们生活的庄子是瑞安公府的产业,人家没道理白给外人吃用一辈子。后来杨景澄越长越像瑞安公,宗室里来了好几拨人瞧他,都道他是杨家的种,瑞安公方高高兴兴的把儿子接回了京。从此不知有无明日的野小子变成了瑞安公世子,再不用愁前程,他的字便跟着放下了。

此时,认认真真练字的杨景澄恍然忆起往事,也忆起了他的生母。那个性子柔和、爱花爱草的妇人,总搂着他的肩轻声道:“哥儿要上进呀,只有做出了番事业,旁人才不会瞧不起你。”

杨景澄知道,他的母亲龙氏是自卑的。分明因达官贵人的喜欢,才催生出的产业,到头来又是他们一口一个娼妇卑贱。一个女子但凡失了贞,就好似做了甚伤天害理之事,一辈子也抬不起头。似龙氏这等落入娼门的,更是不敢踏出家门一步,生怕露了风声,叫人往家门口吐口水。年轻的时候,杨景澄怨过。既怨生母的出身;也怨瑞安公不讲究,怎地能跑去娼门喝花酒。然则历经诸事之后,他总算想明白,世上最叫人看不起的,理应是那些满嘴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的“君子”。若没有他们的风流,龙氏何苦被迫卖身?她又不是自愿落入烟花柳巷的!

有了这层缘故,他才能从容面对倒夜香的舅舅。至于丢人不丢人,他生母出身娼家是事实,捂着眼睛不理会龙大力,旁人就不笑话他了不成?还是龙氏的话朴实,有了出息,看谁还敢说他的闲话!

为此,杨景澄的字写的越发用心。新年快到了,他得捡回往日的手感,好生写张百福图进上。在宗室子弟一个个混吃等死的今日,他但凡有点成绩,必能讨永和帝欢喜。有了皇帝的保驾护航,他的烟草大业才叫真正的妥当。否则以京中宗室勋贵的尿性,休说跟着他赚钱,不指手画脚的给他捣乱就不错了!

半个时辰后,杨景澄放下笔,叶欣儿走到他身后,细细端详着他的作品。

杨景澄笑问:“如何?”

叶欣儿笑而不答。

杨景澄没再追问,叶欣儿的旧主文思敏一手好字,自己今天写的只怕入不了她的眼,还是别自讨没趣。扬声唤来青黛,问道:“父亲醒了没有?”

这时,院子里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青黛笑答道:“我看见来瑞叔了,想是公爷醒了。”

杨景澄笑着掀起帘子,就见来瑞满头大汗、脸色毫无血色的煞白。心中一突,连声问道:“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