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马当神庙(下)

第十三卷 第三章 马当神庙(下)

道姑原本听到那小女孩想要拜剑绝为师,还觉得听不那小女孩斩钉截铁地发出报仇誓言,忍不住心中一动,上下打量了小女孩片刻,冷冷道:“魔门弟子多是离经叛道,怙恶不逡之辈,你这小姑娘虽然有几分聪明外露,却不是狠毒无情的面相,只怕还做不得魔门弟子,我瞧你虽然年纪大了一二岁,根骨资质却还不错,若是想学武,可以拜我为师,过得十年八载,替令堂报仇想必不难。”

小女孩一双大眼滴溜溜转了几圈,望着中年道姑的神情有些半信半疑,似乎是怀疑中年道姑是否有那样的本领。见此情状,中年道姑傲然一笑,伸手向腰间一探,取下一柄拂尘,反手一挥,千万缕如雪如雾的拂尘银丝根根透入身后的墙壁,既而收敛拂尘,只见那墙壁上陡现无数细如牛毛的小洞。这一招乃是青城派《追风拂尘》的一式绝学,专攻敌人头面,刚柔兼济,威力可以洞金裂石,若是头颅给拂中,多半立刻没了脑袋,若没有十余年苦练,绝对没有办法施展出来,这中年道姑使来举重若轻,显然在拂尘之上浸淫已久。那小女孩看的心动,暗道我若学了这样的武功,应该也可报了大仇了,不禁回头看向父亲。

中年道姑拂尘一出手,那卖艺男子眼中却闪过一缕难以形容的光芒,待到女儿望来之时,那卖艺男子却已经敛眉垂首道:“蔓儿不要胡闹了,纵然学得绝艺。又有什么用处,还不过来歇息,等到明天风停了,我们还要上路呢。”语气虽然淡漠,却隐隐有一种不可反驳的坚定,那小女孩心中千回百转,终是不敢让父亲恼怒,垂头丧气地走回父亲身边,坐在草铺上闷声不语。一双猫眼也似地圆溜溜大眼满是委屈不甘,不时地偷眼去看那中年道姑。

那中年道姑少时经历过一段惨痛的情变,故而青年出家,这些年来心如枯井。早已绝了再嫁之心,偏偏越是这样的人,对可爱的小女孩越是没有抵抗力,见到这般情景心中不觉微痛。见那卖艺男子只顾喝酒,神色虽隐隐有几分沉痛,却一分怨恨都没有,只觉得此人多半畏惧权势。贪生怕死,根本不敢替死去的妻子报仇,不免心中鄙夷。嘲讽地道:“好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还不如一个小女孩有骨气。杀妻之仇都不敢报,真是一个废物。不如早死早托生的好。”

中年道姑骂得如此恶毒,那卖艺男子虽然字字听在耳中,却只是微微苦笑,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丝毫没有反驳的意思,反而是那个小女孩抗声道:“真人别怪我爹爹,爹爹也是有苦衷的,我娘亲地仇等我长大了可以自己去报的。”闻言中年道姑不禁暗自嗟叹,她本就是嘴硬心软的人,虽然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是看在那小女孩的面子上,却也不愿再责备那卖艺男子了。

那肥胖商贾见自己一番话引起这许多风波,却也觉得不安,好不容易看那中年道姑和卖艺父女都不说话了,便插科打诨道:“呵呵,其实小姑娘就是想要拜魔帝剑绝为师,恐怕也不可能呢?我是前日在当涂上地船,就听说江宁已经出了赏格,只要能够取得魔帝和剑绝的首级,不仅可以得到越国公夫人的百万两赏银,还可以封妻荫子,安享荣华。人生在世,所求的不过是权势富贵,取二人性命,便可一劳永逸,恐怕现在整个江东黑白两道地高手都已经跃跃欲试了,再过些日子,说不定整个江湖的高手都会参与进来,魔帝剑绝就是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只怕还没有等到小姑娘你去拜师,他们的首级就成了人家邀功请赏的礼物了。”

小女孩一声惊呼道:“胖伯伯,不会吧,魔帝和剑绝那么厉害,还会有人敢去太岁头上动土么?”语气满是焦虑惊慌,倒好像她已经拜了魔帝剑绝为师一般。

那肥胖商贾满脸苦笑,小女孩脱口一句“胖伯伯”可让他老脸涨红,不过一缕温馨地感觉却也随之涌起,忍不住劝道:“小姑娘,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这句话若是传扬出去,说不定就会有人认定你和魔帝剑绝有关,到时候你们父女可就麻烦大了,至于会不会有人去找魔帝和剑绝的麻烦,我们这些生意人可不知道,不过好虎敌不过一群狼,只怕还是有人敢的。”

那秀美少妇听到这里却忍不住道:“那也未必,我和——相公是昨日在南陵上地船,听到一些传闻,据说当日卷入新亭之战地不仅有魔帝和唐家,还有三藩地使者和天子的皇弟,这些人原本和唐家联手想要围杀魔帝,结果唐家心怀叵测,想要将三藩使者一网打尽,这才让魔帝趁机逃走,要不然胜负究竟如何,还难说得很呢,这样一来,虽然江宁悬赏缉拿魔帝剑绝,其他藩王说不定会暗中庇护呢,任何事情一旦陷入帝藩之争,结果就很难说了。”

那中年道姑皱眉道:“这些消息是从哪里听来地,贫道昨日也在南陵,为何没有听说过?”

秀美少妇笑道:“说来也巧,燕王使者的船在南陵停了一个时辰,是船上的几个少年书童私自到码头边上的酒肆吃酒,一时兴起说漏了嘴,才被我们听到的,想必那种地方太嘈杂,真人不喜欢流连,所以才没有听到那些酒客的传言吧?”

中年道姑疑惑地望了佩剑男子一眼,两人订下船只后,她是独自在城外道观里住了一晚,第二天直接上船,根本没有在码头停留,没有听见这样的传闻并不奇怪,可是自己的师兄应该有所听闻才对?

佩剑男子明白师妹的意思,有些尴尬地道:“这个。我也听见了一些,只是觉得太过无稽,虽然说帝藩之争,早已经天下皆知,可无论如何,现在各方诸侯还没有公开翻脸,江宁怎会如此鲁莽,幽冀本就是天下动乱之源,若说那些书童散播流言。扰乱人心也未必没有可能,我知道师妹不关心天下大事,所以就没有和师妹提。”中年道姑轻哦一声,柳眉微蹙。却没有再说什

这时候那肥胖商贾却眼珠一转,指着那佩剑男子向那秀美少妇问道:“夫人,我看这位先生说地也有些道理,如果说唐家和三藩反目。倒也有几分可能,但是那豫王千岁却是当前天子的亲第,难道唐家也会加害他么?而且新亭之战,唐家占据地利人和。如果真有此心,只怕就不会有这么多漏网之鱼了,只怕那几个书童是有心散播流言吧?”

秀美少妇神情似乎有些茫然。回头看向夫婿。那青年书生微微一笑。从容道:“在下当时也有这样的想法,便多嘴问了一句。一个书童大概是喝醉了,口不择言地道:‘唐家未必原来就有一网打尽的心思,只不过眼看着魔帝即将就戮,这才想占些便宜,只可惜功亏一篑,反而让魔帝逃了出去。兄台想必听说过汉王锦绣郡主招亲的传闻吧,一帝三藩越国公,各家的请婚使都在新亭,如果死掉一两个,剩下的可就占了便宜了,否则不论哪家的人选,都比那位唐二公子强多了。还有一桩,我也拿不准,不过兄台像是读书人,祸起萧墙的典故应该听说过吧,这一次魔帝在金陵大闹一场,唐家嫡出地三兄弟,可是死得只剩一个老二了,这其中有没有什么蹊跷,我们这些小人物可不好说!’”这青年书生言辞清楚,模仿那小书童的语气惟妙惟肖,虽然模仿小孩子说话略显好笑,殿中众人却没有一人能够笑出来的,就是那小女孩蔓儿,也感觉到这一番话内里杀机潜伏。

那肥胖商贾不知怎么,连打了几个冷战,勉强笑道:“唉呀,这些话咱们听听就算了,那些王爷国公的家事,和我们有什么相干,对了,这位公子,你们夫妻是准备到哪里下船啊?”

那秀美少妇颇有几分心直口快,正想答话,却被青年书生一扯袖子,便住口不言,那青衣书生自己却坦然道:“晚生与内子新婚不久,准备到晚生地母舅家里拜访,到昭君故里就要下船了。”语气十分诚挚,似乎不觉得这肥胖商贾问及两人行踪有何不妥,倒是那中年道姑微皱柳眉,飞快地瞥了那商贾一眼。

这中年道姑虽然不甚关心天下大势,却为了一桩心事常年行走江湖,见多识广,见那商贾追问那对少年夫妻的去处,再想到他前面所说的一些明显偏颇的话语,有些疑心这商贾地身份,不过民不与官斗,即便此人真是唐家的密探,揭开了也是不好,不如自己留心一下,如果这人果然存心歹毒,便寻机取了他的性命,也免得伤及无辜百姓。她这一动了杀机,不免沉默下来,那商贾似乎也觉得自己刚才的问话有些鲁莽,便也闭目养神,不再言语,殿中很快就一片沉寂。

唯有那叫做蔓儿地小女孩不解其意,一双眼睛滴溜溜四处瞧看,无意中瞥见裹着毯子蒙头大睡的青萍,一声惊叫道:“唉呀,这位姐姐怎么了,一直都在发抖,是生病了么?”

褚老大一直在津津有味地听着众人说话,虽然有许多诬蔑杨宁和青萍的言辞,但是他原本是个水寇,早就习惯了别人将自己看做恶鬼修罗地眼光,便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是后来听到那些围杀自家公子地势力互相攻讦地消息,让他差点笑出声来。这一分心,哪里还会注意青萍,一听到蔓儿的惊叫声,褚老大连忙回头望去,只见青萍地娇躯在毯子下面果然索索发抖,不由大惊失色,也顾不得男女之别,伸手掀开毯子,只见青萍花容惨淡,面色青白,额头上冷汗涔涔,牙关紧咬,竟然是早已经昏迷了过去。

褚老大虽然性子鲁莽,却不是蠢人,立刻明白青萍必然是毒发了,也顾不得去想明明还有两三个时辰,为何相思剧毒提前发作,一伸手就向青萍怀中摸去,还未触到青萍的衣衫,一个小小的身影已经飞快地扑上来,一把抱住他的手臂,大声道:“你这大个子做什么?不许欺负这位姐姐。”

褚老大哭笑不得,也没有留意蔓儿为何动作如此快捷,嚷道:“小丫头胡说八道什么,我是要拿她怀中的药瓶,她生病了,需要赶快吃药。”

蔓儿怀疑地看了褚老大一眼,不甚相信的模样,自己伸出手到青萍怀中一摸,果然摸到了一个小瓶子,拿出来一看,却是葫芦状的水晶瓶子,透明的瓶肚里放着九粒火红的丹药,抬头看了褚老大一眼,褚老大连连点头道:“服一粒就行。”

蔓儿回头望了爹爹一眼,看见爹爹微不可察地点点头,这才打开塞子,取了一粒药丸塞到青萍口中,然后又拿了水囊,扶着青萍的螓首灌了少许清水,这些事情她做来十分熟练,不过片刻,青萍就已经平静下来,不仅呼吸渐渐均匀,额上的汗也渐渐消了。

见到这般情景,褚老大才放下心来,连忙将毯子拿过来给青萍盖上,蔓儿嫌他盖的不好,又伸手帮着青萍掖了掖被角,把玩了手中的水晶瓶子片刻,才递还给褚老大。

就在这时,杨宁手中拿着两个野芋叶子包裹的烧鸡出现在殿门,一偻难以形容的香气从他手中冉冉飘来,令人垂涎三尺,只不过杨宁一瞧见殿内的情景,脸色就是一变,三步两步到了青萍身边,将两只烧鸡随手塞给褚老大,伸手去探青萍的脉息。一触之下,便觉一片冰冷,若非隐隐能够感觉到青萍的娇躯正在回暖,又知道青萍已经服了一粒“长相思”,不会骤然逝去,杨宁的三魂七魄都差点当场丢掉,小心翼翼地抱着青萍的娇躯,将真气缓缓渡入命门穴,过了数十息的时间,青萍嘤咛一声睁开双眼,两颊也渐渐透出桃花色,似乎还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含含糊糊地道:“你怎么这样晚,我都睡了一觉了,那两只野鸡烤好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