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叶障目

刚生出这样的念头,杨宁的目光不禁在西门凛身上一掠而过,却见西门凛眉宇间神色淡漠沉静,望着浮台之上陷入缠战的凌冲的身影的目光更是有着难以察觉的黯然。就在这时,感觉到杨宁若有实质一般的目光,西门凛心中生出感应,佯作焦虑叹息,伸手抚额,眼睛余光却向后面望去,正看到一双冰火相融的凤目怔怔望着自己。西门凛强忍心中惊骇,蓄意让自己将心中的一丝欢喜扩散开来,目中露出万分惊喜,却又内疚无比的神色。

杨宁见状心中一热,不由想到西门凛这些日子的悉心关爱,再也生不出一丝疑心。更何况燕山冷月,易水悲歌,那是娘亲梦萦神绕的故土啊,更是自己梦中向往了多年的地方啊,虽然和娘亲一起返回幽冀的希望已经彻底破灭,但是现在感觉到亲情的召唤,杨宁无论如何也不忍舍弃缠绕在心中良久的奢望,若不能亲眼看看娘亲生长的土地,生又有何欢,死又有何苦?

心中拿定了主意,杨宁收回目光,传音对青萍说道:“姐姐,我要助西门统领一臂之力,然后跟他去一趟信都,姐姐放心,我的内力已经全都恢复了,纵然有什么凶险,我也能够脱身的,不过姐姐就别去了,若是可以的话,姐姐可以寻个地方等我,等我见过罗承玉一面之后,就和绿绮姐姐一起回来找你,好不好?”

青萍听见杨宁说话,只觉心中一寒,她知道杨宁的性子,一些琐事也还罢了,若是这般的大事,自己是万万不能改变他的决定的,而且杨宁最后一句话虽然是在询问,可是听到他坚定地语气,就知道杨宁已经笃定要去信都了。想到此处,青萍更是心焦如焚,如果杨宁定要助西门凛,难免会再度卷入之后的大战,可是她担忧杨宁内力消耗太多,难以应付下面的苦战,不由暗自埋怨,自己想方设法让他不用应对江东群雄的车轮战,可是他倒好,竟然主动替人疗伤,莫非以为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么?

青萍自然不知道杨宁会因祸得福,内力不仅全复,而且更加精进,事实上,不论是哪一门派的疗伤心法,都是损己利人,少有例外,就是杨宁使用的《日月同寿》,若非杨宁孤注一掷,也只会落得一个真元亏损的下场,所以青萍只道杨宁此刻已经内力大损,若是再介入下面的争斗,不免十分凶险。又想起方才杨宁竟然再度叫自己姐姐,这可是那日互述衷肠之后,再也没有听过的称谓,猜知杨宁此刻定然是心乱如麻,情难自已,不由心中黯然,眉宇间闪过一抹坚毅的神采,她转身向正在疗伤的伊不平走去。

杨宁怔怔望着青萍淡定从容的背影,只觉得从心底漾出丝丝缕缕的暖意来,虽然青萍没有法子向他说出心中所思,可是他却是明明白白地知道青萍定会帮助自己。只不过初时的感动过后,杨宁心中却又生出一股孤傲之气,突然伸手推开了遮掩住身形的窗扉,阳光映射到脸庞的瞬间,杨宁脸上的神色已经冷若冰雪,一双凤目更是闪过耀眼的杀机。也不理会落到身上的无数目光,杨宁只是傲然仰首,负手立在窗前,淡淡看去,心道,我杨宁岂会需要别人的相助,眼前虽有千百之众,可是在我眼中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想到此处,眉梢眼角越发带出桀骜气息,气机一动,身形已经化作一团幻影,飘出了舷窗,尘埃不惊,轻轻落在了西门凛身边,却是浑然不觉西门凛看到他那毫无烟火气息的身法之时眼中飞快闪过的一缕寒芒。

西门凛自然看得出来,杨宁神完气足,眉目肌肤更是带着淡淡的光辉,这分明是内力精进的征兆,哪里有半分真元亏损的模样,可是西门凛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杨宁会在替林志恒疗伤之后,内力不退反进,就是杨宁根本没有理会林志恒,自行疗伤,这段时间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进益,而且西门凛更是断定杨宁绝对不会出尔反尔,所以关切地问道:“志恒怎么样了,武功能够恢复么?”

听到西门凛相问,杨宁略带得意地道:“师叔放心,只要修养几个月,志恒不仅可以武功全复,若能闭关苦修一段时间,炼化我留在他体内的真元,必然可以武功大进,师叔将来好好调教一下,就是成为一流高手,也不是难事。”

西门凛听到此处,眼中神色微动,暗自思量杨宁话中透漏出的信息,他虽然请杨宁替林志恒疗伤,但是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效果,原本只是想让林志恒能够恢复七八成的武功,不至于成为废人,顺便消耗一下杨宁的真元,也就心满意足了。想不到杨宁竟是如此大方,不仅治好了林志恒的伤势,竟然将自己的部分真元留在林志恒体内。要知道真元和真气不同,习武之人,就是同门手足,也不免因为体质的差异,令得彼此的真气相互排斥,绝不可能使用灌输真气的方式增进他人的功力。真元却是人身精元所化,具有最纯粹的特质,才能够被其他人吸收炼化。只不过真元乃是练武之人的根本,纵然是亲如父子兄弟,也绝少有人肯牺牲自己的真元,为对方增强功力。杨宁这般作为,是当真不谙世事,还是收买人心,西门凛强按心中百味杂陈,淡淡道:“子静怎么这般不爱惜自己,就是喜爱志恒资质,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勉强为之,不过我看你真元充盈,没有亏损之相,倒也是难得。”

杨宁不由面上一红,虽然他因祸得福,内力精进,可是这不过是幸运罢了,这般冒险的确不该,但是他性子孤傲,虽然知道自己错了,但是口头上却是轻易不肯承认的,目光一闪,落到浮台之上,便岔开话道:“师叔以为这一战副统领能够取胜么?”

西门凛眉梢微扬,见杨宁避而不谈为何真元不曾亏损,心中更生疑念,他是武道宗记名弟子,更因为如今的宗主正是他的亲生兄长,所以虽然有些武功不能修炼,但是至少也有耳闻,就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心法这么短时间之内可以补偿消耗的真元,莫非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么?只不过心中虽然有疑问,西门凛却是不敢追问,毕竟他心中有鬼,唯恐一时不慎被杨宁识破了心中杀机,故而勉强一笑,也随口道:“凌副统领伤势未愈,那秋素华诡计多端,只怕取胜不易。”

杨宁不谙勾心斗角之事,要不然只凭着西门凛有些欲盖弥彰的举动,就可以猜到有些不妥,而他原本极为灵敏的直觉,也陷入了亲情的迷障,竟没有发觉到西门凛眼底深处的刻骨杀机。他并非不愿告诉西门凛《日月同寿》的妙处,但是只看历代前辈都是讳莫如深,就知道最好不要轻易泄露,就是同门子弟也是如此,更何况西门凛终究是记名弟子,这门心法未必得到传授,所以他才不愿提及自己为何恢复如此迅速的隐秘,却不知道更是增强了西门凛的忌惮之心,反而欣喜西门凛宽厚,没有追根究底,更是坚定了相助之心,便一言见血地道:“和凌副统领交手的那女子武功虽然寻常,但是却也别出蹊径,竟然将媚术使用的如此出神入化,利用动人风姿和音容笑貌诱惑动摇对手心志,然后趁虚而入,克敌制胜,师尊平日最是瞧不起素女宗,常说原本《摄魂夺魄》乃是最高深的精神秘法,可是素女宗的弟子却多半不能看破世情,不能心如止水,无法大成,反而沉迷于这门心法衍化出来的媚术、幻术等旁门左道,纵有所成,也不过如春花一时灿烂,终究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必有萎谢枯竭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