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番外(一)

镇国公夫人这名头,于莹雪而言,曾是高不可攀的天上月。

她出身贱籍,后来侥幸得以成了良民,因江南匪乱重又做了傅云饮的妾室后,不过想着有朝一日能做个平妻。

却没想到今日能因一道圣旨而成了镇国公夫人。

恒哥儿取名傅景恒,随着诰命圣旨的下发,他也水涨船高成了嫡子。

傅云饮既爱重这个嫡子,更是扬言要在他十五岁之时为他请封世子。

刘婉晴所处的女孩儿则被过继给了二房的黄瑛鹂,她如今是寡妇之身,索性便闭门不出,只安心教养儿女。

傅善匀死后,沈氏也大病了一场,渐渐地便把镇国公府的理家之权让给了莹雪。

也有人在私底下对莹雪的出身颇有微词,直言她配不上镇国公世子之位。

但新任镇国公傅云饮百般宠爱自己的夫人,连妾室通房也未曾纳一个,他又位高权重极得陛下的信任,对莹雪不敬的声音便又小了许多。

傅苏瑶及笄之时,前来提亲的人家险些踏破了镇国公府的门槛。

傅云饮与莹雪一挑再挑,险些将京里适龄的公子哥儿的底细都翻了个遍。

镇国公夫妇为此愁眉不展,不是嫌弃那家嫡长子身量矮了些,就是嫌弃那家的嫡幼子骄矜了些,迟迟下不了决定。

这日午时,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傅苏瑶斜靠在珍宝阁内,依偎在莹雪身旁撒娇扮痴:“娘,女儿有些体己话要与你说。”

莹雪正在翻看账簿,初学着管家理事时的觉得繁杂不已的东西如今已是觉得简单不已。

她笑着让颐莲与睡荷退了下去,自己则握住了傅苏瑶的柔荑,为她将鬓发上的金钗摆正。

“都是及笄的大姑娘了,做事还这般毛毛躁躁的。”莹雪忍不住数落她道。

傅苏瑶生了一双与莹雪极为相似的透亮杏眸,含笑时灼灼其华,敛眸时沉静美好。

此刻她羞红着脸,愈发不敢直视莹雪的眸子:“娘,爹爹从前可有给你写过什么书信?”

莹雪也是过来人,瞧见女儿这副扭捏害羞的样子,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恰好在为女儿的婚事悬心,便问道:“是哪家的小公子给你写书信了?”

傅苏瑶瞬时闭上了嘴,一张脸险些红胀成了猪肝色:“才没有呢,我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莹雪也不去戳穿她,只拍了拍她的手,语重心长道:“聘为妻奔为妾,他若是当真心悦你,必会托了保山来咱们府上提亲。”

谁知傅苏瑶却脱口而出道:“他已来过两回了。”话一出口,她便惊觉失言,脸上的羞恼之色更甚了几分。

莹雪却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能诈出女儿的少女情思来,她略回想了一番,这段时日上门来提了两次亲的人家是谁?

定远侯家的嫡三子孟遥。

出身与阿得极般配,性子也沉稳大方,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她迟迟不肯应下的原因只是因为定远侯夫人性子严苛端方,生怕将来阿得会吃苦头罢了。

“你可喜欢他?”莹雪凝神问道。

傅苏瑶脸色一变再变,最后还是一扫方才的扭捏羞涩,朝着莹雪坚定地点了点头。

莹雪心内叹气,面上却道:“既是你喜欢,他下一回再来提亲时,我便应下来就是了。”

傅苏瑶一时喜悦不已,一把扑上去环住了莹雪的腰,母亲长母亲短的喊了一通。

莹雪面上虽应了下来,心里却担忧不已,只觉得那定远侯夫人不好相与,傅苏瑶又被她和傅云饮宠成了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她着实有些担忧。

不过女儿喜欢,她便也随她去了。

一年之后,镇国公的嫡长女与定远侯家的三子喜结连理。

同一年,镇国公世子傅景恒迎娶雍亲王家嫡女。

莹雪也在这一年里,以四十多岁的高龄诞下个幼女,虽有人笑她老蚌生珠,傅云饮却极疼爱那嫡幼女。

王氏与方大等人住在镇国公府的偏院内,由一群丫鬟婆子伺候着,闲来时还会与几个年长的婆子打牌玩,日子倒也过的安心顺遂。

莹雪时不时便去偏院去父亲母亲说会儿话。

丝竹靠着镇国公府的荫庇,得了个极好的差事,也靠着自己的本事养儿育女。

莹雪眼瞧着自己身份尊贵,儿女也各成了家,颐莲与睡荷这两个心腹丫鬟也寻到了良人,应当是万事顺遂,唯独……

唯独姐姐莹雨,一人孤零零地活在旧端王府里。

傅云饮也明白这是莹雪日思夜想的心病,于女儿节那日领着莹雪往旧端王府去了。

陛下忌讳人提起端王,虽未对端王遗孀赶尽杀绝,却也没大度到妥善待之的地步。

偌大的端王府里,只有莹雨并一个堪堪及笄的女孩儿。

那女孩儿便是端王的女儿。

莹雪瞧了万般不忍,便让人将吃食用具都抬进了端王府里。

傅云饮早与陛下打过了招呼,好在莹雨虽身份敏感,可只生下了一个女孩儿,是以陛下有些地方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莹雪与莹雨姐妹相见后,皆是一阵相对无言。

莹雨这几年的工夫被磋磨的消瘦了许多,好歹那股精神气好在,瞧见通身富贵的莹雪后,她落寞地垂下了眸子。

倒是莹雨的女儿性子活泼些,对着莹雪说道:“你是我的小姨吗?”

话音一出,莹雪险些落下泪来,只上前去将那女孩儿抱在怀里,又将手上的玉镯褪了下来,替她戴上后才说道:“你便是静姐儿?”

李静乖巧地点了点头,看着自己手上成色极好的玉镯,有些不确信地望向了莹雨。

莹雨拉过了女儿的手,笑道:“即是小姨给你的,你便收下吧。”

李静便坐在一旁玩镯子去了。

莹雨便朝着莹雨苦笑了一阵,说道:“我都听说了,这些年你应当是过的极好的。”

莹雪再没往日那般尊贵体面,只上前几步握住了莹雨的手,话音里尽是讨好之意:“姐姐,你可怪我?”

莹雨无奈一笑:“傻瓜,我怪你做什么,殿下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儿,这便是他该有的结局。”

听到这话,莹雪再也忍不住眼眶里的泪意,将扑在莹雨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这些年我日日夜夜梦到姐姐,我怕姐姐恨毒了我,不想见我。”

一如幼时莹雪在与姐姐撒娇哭求一般。

莹雨轻拍了拍莹雪的脊背,话音虽柔和,却有股安定人心的力量:“姐姐还有件事儿要求你。”

莹雪止住了泪水,问道:“姐姐直说便是了。”

莹雨瞧了一眼在一旁玩桌子的李静,她的女儿虽是罪人之女,可心性纯善活泼,又生的这样美丽动人,若日日锁在这端王府里,便白来这世上走一遭了。

姐妹二人谈了足足两个时辰,莹雪方才失魂落魄地从旧端王府里走了出来。

傅云饮瞧见她这副样子,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只上前道:“这是怎么了?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莹雪仍不答,只在心里盘算着姐姐方才对她说的话。

回了镇国公府后,莹雪便将这事与傅云饮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