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生病【还有一更】

东昉却并未立刻回话,只踟蹰不决地站在屋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傅云饮见东昉并未应声,心下愈发不耐,从床榻上起身后便走出屋外,一脸阴沉地与他说道:“是爷使唤不动你了?”

东昉慌忙跪地,哭丧着脸说道:“奴才怎敢?只是奴才想着,使银子兴许也撬不开那起子下人的嘴。”

东昉也是在奴才堆里待久了的人,自是明白他们有一套阳奉阴违的手段,说出口的话只能信个三四分罢了。

傅云饮沉思了一会儿,便又吩咐东昉道:“你去东葫芦巷问问乳母吧,只记得要小心些,千万避开府里的眼线。”

提到世子的乳母冯大娘,东昉脸上的神色不免也沉重了起来,他也知晓世子嘴里的“眼线”便是太太院里的人。

生母与乳母间的龃龉一直是盘亘在世子爷心中的难题,左不能太过亲近乳母,寒了生母沈氏的心,右不能弃乳母于不顾,毕竟在世子心中,冯大娘的地位非同一般。

世子爷便瞧瞧把冯大娘安置在一处偏僻的小巷中,外屋看着虽不甚起眼,里间一应陈设用具皆是上品,且还派了好几个暗卫日夜守候,只生怕冯大娘出了什么意外。

东昉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便小跑着出了端方院。

东昉离去后,被傅云饮差使去请大夫的小厮也满头大汗地跑进了端方院,身后还跟着个发须苍白的年迈大夫。

那大夫见了傅云饮便要行礼,傅云饮却大手一挥,一副不甚在意地模样:“不必行礼了。”

说罢,又领着那大夫快步走进西厢房内,望着床榻上面色惨白的莹雪道:“便不设屏风了,也不用那等迂腐的牵线法子,你只铺块帕子上去便是。”

那大夫擦了擦额上细细密密的汗珠,恭敬地答道:“是。”随即便从药箱里拿出了块白净的帕子,便要盖上莹雪的手腕处。

那大夫本着医者仁心的道理,便对身后气势逼人的傅云饮说道:“世子爷,老夫要瞧一瞧这姑娘的舌苔。”

傅云饮立刻上前,坐于床榻上后,便将莹雪抱在了自己怀里,正欲将手撑开她的嘴巴时,莹雪却嘤咛出了一声:“姐姐,娘。”

随即便缓缓睁开了眼睛,双靥惨白,杏眸里也潋滟着些泪花,瞧着便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傅云饮见她醒来,心上悬着的大石也终于落了地,不知不觉间他脸上紧绷的神色也放松了起来。

那大夫瞧着傅云饮这副喜形于色的神情,不免对床榻上那貌美女子的身份多了些敬重。

“劳烦姑娘将舌苔伸出来给老夫瞧一瞧。”那大夫笑着与莹雪说道。

莹雪很是心虚,她本就是在装晕,没想到世子爷会替自己传唤了个大夫过来,且这大夫还要瞧一瞧自己的舌苔。

若是自己再装晕下去,只怕世子爷就要上手拨出自己的舌苔来了。

莹雪抬头望了一眼傅云饮,见他璨若曜石的眸子里满是担忧,心内方才升起的心虚之意又悄然化作欣喜。

世子爷若是对自己有一些怜惜,那姐姐和父母亲人兴许就有机会逃离刘府那个魔窟。

况且她也有信心将这一点怜惜变作无数怜惜。

莹雪便伸出舌苔,让那老大夫细细看诊了一番。

那老大夫见莹雪舌苔并无任何异色,且脉象也极为平稳,只一张姣美的脸上满是委屈之意,且她那双泛着泪光的眸子总有意无意地往世子爷身上探去。

大夫心里便知,这是内宅妇人的邀宠手段,其实身子并无什么大碍,不过意图惹世子爷怜惜罢了。

他便极识趣地与傅云饮说道:“回禀世子爷,老夫瞧着这位姑娘身子并无大碍,只是这些日子心情不佳,忧思伤脾,气力不足,这才晕了过去,只要好好休养几日,心情开阔些,便能药到病除了。”

傅云饮听得这大夫如此说,语气中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欣喜:“连药也不用喝。”

那大夫连忙笑道:“不必不必,好好休息几日便是了。”

傅云饮紧绷了许久的脸色上终于现出了几分笑意,他扬声与外头的小厮说道:“诊金加厚两成,好生送老大夫出去。”

那大夫自是心满意足地谢过恩,便由外头的小厮搀扶着出了西厢房,离去时还不忘贴心地将房门关了上去。

西厢房内便只剩下了傅云饮与莹雪二人。

莹雪如垂柳般纤弱的身子便歪斜着倚靠在傅云饮身旁,很是有些哀伤地说道:“奴婢体弱,让世子爷担心了。”

傅云饮只道:“方才在正屋里,发生了什么?”

莹雪正等着傅云饮提起此问,身子微微的一颤,哽咽着说道:“原是奴婢命贱,不堪伺候世子爷,又如何配的上为爷生儿育女?”

傅云饮听她这话说的颓丧,心口便漫上了一股又酸又涩的钝感,他道:“她们让你喝了避子汤?”

莹雪顿时语塞,泪珠顷刻便眼眶内滚落下来,她惊觉失言,便为刘婉晴辩解道:“夫人素来心善,只是念着庶长子乃是祸家之根,太太也不是有意的,只想着奴婢体弱……”

却是越描越黑。

傅云饮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无比,他自然知道宗法人伦的道理,便是如今自己待莹雪有些不一般,也绝不对宠妾灭妻、不给刘婉晴这个正妻该有的尊重。

只是尊重归尊重,刘婉晴断不可越过自己肆意行事。

自己的孩子留或不留,也绝由不得她来做主。

还有黄氏,这本就是自己的家务事,她一个外人,何必这般插手?

傅云饮抬眼瞧了泪花点点的莹雪,心中只叹道:若莹雪是个官家小姐,哪怕只是个芝麻小官家的女儿,自己便不必大张旗鼓地将那等心很毒辣的女子娶进门了。

这般想法略过心头,连傅云饮也被自己吓了一跳,自己竟已将莹雪看的这般重要?

傅云饮心内不自在,便只得与自己说道:自己待莹雪乃是两分心动,两分怜惜,四分便是自己独独与她亲密无间不会头晕目眩,另一分便是为了大皇子的大业顺势而为的缘故。

定是这样。

傅云饮知晓莹雪受了委屈,便劝慰她道:“这避子汤喝了最为伤身,一会儿我便小厨房去给你熬些温补的药膳来。”

莹雪泪止,目含感动地点头:“多谢世子爷。”

这般感动的目光令傅云饮越发不自在,莹雪总是为了自己才受了这等磋磨,他又道:“过几日我便抬你做姨娘,可好?”

方才在正屋时莹雪就听得傅云饮与刘婉晴提起过要将自己抬为姨娘一事,她早就在盼着傅云饮亲自将这消息告诉自己。

只见她堪堪止住的泪水又如潮般涌了出来,素白的脸上又是欣喜又是担忧,她道:“奴婢本就是卑贱之躯,能伺候于世子爷左右已是毕生之幸,如何敢肖想做什么姨娘?若是因着奴婢让夫人生了不悦,闹得世子爷内宅不宁,奴婢万死也难辞其咎。”说着,又隐忍地朝着傅云饮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傅云饮本就对刘婉晴与黄氏的行径多有不满,又被莹雪这般以退为进的话一拱火,当下便阴沉着脸道:“爷做事,什么时候要她刘婉晴的首肯了?爷想抬举谁便抬举谁。”

莹雪心下溢出一阵喜意,这激将法果真奏了效,也不枉她又是装晕又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

不管傅云饮是为了气刘婉晴还是当真在意自己,只要能做上姨娘,她便能有资格寻几个丫鬟伺候自己。

她就有机会将姐姐安置在自己左右,若是侥幸得了世子爷的首肯,全家脱籍这事也指日可待。

她喜不自禁,可傅云饮的心情却愈发低沉。

他低沉的原因很是有些奇怪,连他自己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扬起黑沉眸子,将莹雪脸上的神色一瞬不落地纳进眼底,心里只在思考一个问题。

她方才用刘婉晴做借口来推拒做自己姨娘一事,是不是心里还在念着那个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