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刺客

一个披麻戴孝的少年,正跪在墓前,哀哀地悲哭着。

楚留香和石绣云远远就看到了这少年。

石绣云讶然道:“这人是谁?

为什么来哭我姐姐的墓?”

楚留香也觉得很奇怪,道:“你不知道他是谁?”

石绣云道:“除了二叔外,我们连一个亲人都没有……”那少年似乎已被他们的脚步声所惊动,突然跳了起来,用双手掩着脸,飞也似的跑走了。

他身法居然很快,看来轻功的根基很不错。

但没有人能在楚留香面前跑掉。

楚留香身形一闪,已挡在他面前。

这少年从未见过身法这么快的人,简直是快如鬼魅,一惊之下,脸色都黄了,嗄声道:“求求你,让我走吧,我并没有做什么。”

楚留香道:“你既然没有做什么事,为何要逃呢?”

这少年道:“我……我……”突然出手一拳,向楚留香胸膛击出。

这一拳居然也很快,看来他武功的根基也很不错。

但除了撒娇的女孩子外,又有谁的拳头能打得上楚留香的胸膛?

楚留香又一闪,一伸手就刁住了他的腕脉。

这时石绣云也已赶了过来。

这少年真恨不得将自己的头藏到裤裆里去,但石绣云还是看到了他,失声道:“是你?”

楚留香道:“你认得他?”

石绣云道:“他是薛斌的书童,小时候也常跟薛斌到我家去的。”

她瞪着那少年,道:“倚剑,我问你,你慌里慌张、鬼鬼祟祟地究竟在干什么?”

倚剑似乎刚流过泪,此刻却在流着冷汗,勉强赔笑道:“我……我没有呀。”

石绣云道:“我姐姐死了,为什么要你来披麻戴孝?”

倚剑道:“我……我……”他似乎忽然灵机一动,立刻大声道:“石老师一向对我很好,石姑娘去世,我自然要尽尽心。”

石绣云道:“那么我父亲去世的时候,你为何没有披麻戴孝呢?”

倚剑怔住了,满头大汗如雨而落。

石绣云忽然一把揪住了他的头发,嗄声道:“你……你难道敢对我姐姐……”她话未说完,倚剑已跪了下去,以首顿地,嘶声道:“我该死,求姑娘饶我,我该死……”石绣云瞪着他,身子又颤抖起来,忽然狂吼道:“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但楚留香已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无论如何,他这么做总是出于诚心。

我若死了,若有人肯为我披麻戴孝,我也就死得很安心了。”

石绣云道:“可是他……他怎么能对我姐姐……我姐姐怎么会对他……”她又急,又怒,连话都说不清了。

楚留香叹道:“你莫忘了,他也是人。”

石绣云忽然放声哭了起来,跺着脚道:“我错了,我弄错了,我不该去找薛斌,我怎么能在他面前那么丢人?

我以后还有什么脸见人?”

楚留香轻轻搂住了她。

他的手臂是那么温柔,那么坚强,无论多么悲伤,多么紊乱的心,在这里都可以获得平静。

倚剑仍然跪在地上,流着泪。

楚留香叹道:“她死了你如此伤心,她活时,你为何不对她好些?”

倚剑流泪道:“我不敢。”

楚留香道:“不敢?

为什么不敢?”

倚剑道:“我是个低三下四的人,我配不上她。”

楚留香道:“所以你宁可眼看着她为你而死?”

倚剑痛哭失声道:“我不知道她会这样,我也不知道她对我这么好。”

楚留香道:“无论怎么样,她病重的时候,你总该去看看她的。”

倚剑道:“是她叫我莫要去找她的。”

楚留香摇了摇头,叹道:“女孩子若要你莫去找她,她的意思也许就是要你去找她。

你若连这道理都不明白,怎么能做男人?”

倚剑怔了怔,吃吃道:“但她说……她永远也不要再见我。”

楚留香叹道:“那是因为她觉得你太没有勇气,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

你若真的爱她,就该鼓起勇气向她求亲。”

倚剑道:“她若真有这意思,为什么不说出来?”

楚留香苦笑道:“她若肯说出来,就不是女子了。”

倚剑怔了半晌,忽然将头撞在地上,痛哭着道:“凤云,我该死,我是个混蛋,是个呆子……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不但害苦了我,也害了你自己。”

楚留香叹了口气,喃喃道:“其实你也用不着难受,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每个男人都会变成呆子的。”

看着一个大男人在自己面前号啕大哭,实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等倚剑哭声停下来的时候,楚留香就立刻道:“我想请你做件事,不知道你肯不肯答应?”

倚剑抽泣着道:“你是个好人,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楚留香道:“请你转达薛公子,就说我大后天晚上在那小屋等他,希望他来跟我见见面。”

倚剑道:“可是……我家公子怎知道你是谁呢?”

楚留香道:“我叫楚留香。”

倚剑就像是忽然吞下个热鸡蛋,整个人都僵住了,连气都透不过来。

他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过了半晌,才长长吐出口气,吃吃道:“你老人家就是……楚香帅?”

楚留香笑了笑,道:“我就是楚留香,但并不老。”

倚剑用袖子擦了擦鼻涕,喃喃地说道:“早知你老人家就是楚留香,方才就算杀了我,我也不敢出手了。”

石绣云这时睁大了眼睛,痴痴地望着楚留香。

等倚剑走了,才轻轻叹息一声,道:“原来你这么有名……”楚留香苦笑道:“有名并不是件好事。”

石绣云垂下了头,望着自己的脚,望着脚上的那块丝巾,也不知在想什么,竟想得出了神。

楚留香道:“我也想求你一件事,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石绣云轻轻道:“你说吧,无论什么事,我都肯答应你。”

她似乎发觉自己这句话说得有些语病,面靥又飞红了起来,在渐已西斜的阳光下,看来就像一朵海棠。

楚留香心里也不禁泛起了一阵涟漪,柔声道:“那么你赶快回家好好睡一觉,将这所有的一切都暂时忘记。”

石绣云道:“你呢?”

楚留香道:“我还要去办些事,等到……”石绣云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大声道:“其实你用不着赶我走,我也不会缠住你的,我至少还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不要脸……”她虽然在勉强控制自己,语声还是不免有些哽咽,刚擦干了的眼泪又扑簌簌地流了下来,话没有说完,就扭头飞奔了出去,可是还没有奔出几步,脚下一个踉跄,又跌倒在地。

楚留香苦笑道:“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你可知道,就算你不缠住我,我也要缠你的。”

石绣云流着泪说道:“你也用不着来骗我,像你这样的名人,自然不会愿意和我这样的女孩子来往,你……你走吧。”

楚留香俯下身,轻抚她的柔发,道:“谁说我不愿和你来往,我一直想约你今天晚上在这里见面,可惜你不等我说完话,就跟我发脾气。”

石绣云怔了怔,眼泪不再流了,头却垂得更低,幽幽道:“现在我既然已跟你发了脾气,你自然不愿再和我见面了。”

楚留香笑道:“你以为我和你一样,也会发孩子脾气?”

石绣云嘟起了嘴,道:“谁说我是孩子?

你看我还像孩子吗?”

任何人都可以看出她不再是孩子了,就算是孩子也可以感觉得出。

她自己也很明白这一点,故意深深吸了口气,似乎想证实自己的话,又似乎在向楚留香示威,那丰满的胸脯几乎已胀破了衣服。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道:“你自然也是个大人了,你以后就该像大人一样,莫要乱发脾气,也莫要再胡思乱想……”他目光自她的胸脯望下,落在她巧纤的足踝上,包在她纤足上的丝巾,又渗出了一丝丝血。

楚留香忍不住又道:“你的脚若还在疼,我……我抱你回去好不好?”

石绣云道:“你若抱我回家,以后只怕就要别人抱你了。”

楚留香道:“为什么?”

石绣云扑哧一笑,道:“我二叔若看到你抱我回家,不打断你的腿才怪。”

她娇笑着自楚留香身旁跑开,忽又回眸笑道:“莫忘了,今天晚上……”这次她跑得很快,也没有摔跤。

她的脚似已不疼了。

楚留香望着她纤细的腰肢,飞扬的黑发,忍不住将自己的鼻子重重地捏了一下,苦笑着喃喃道:“楚留香呀楚留香,看来你的病已愈来愈重了。”

他自己很明白自己的毛病,那就是一遇见美丽的女孩子,他的心就软了,随便怎么样也板不起脸来说话。

也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他的运气太好,也许是因为他运气太坏,他时常总是会遇见一些美丽的女孩子。

最要命的是,这些女孩子也都很喜欢他。

楚留香算准薛红红和薛斌都已走了,于是他又回到那小屋,小屋果然空无人迹,倒翻了的椅子也没有扶起来。

他就像遗落了什么东西似的,在屋子里搜索了很久,表情看来很失望,显然什么也没有找着。

屋子里有个很大的铁火炉,现在还是秋天,这火炉自然已有很久都没有用过了,但炉子上却连一点灰尘都没有。

楚留香眼睛一亮,打开了炉门,就发现炉子里藏有个小铁箱,铁箱里装的竟都是女子梳妆用的花粉。

这小屋本是个很男性的地方,只有这铁箱却显然是女子之物,里面每样东西都很精致,有个小小的菱花镜,两柄檀香木的梳子,几盒胭脂花粉也都是很上等的质量。

这些东西的主人想必是个很讲究修饰的女子,身份也一定不低,否则就用不起这么贵的东西。

花金弓和薛红红都可能常到这地方来,她们若在这里和别人幽会,当然用得着这些东西。

一个和别人幽会过的女子,自然很需要梳梳头发,抹抹胭脂,将自己重新打扮打扮,才好回去见自己的丈夫。

但这铁箱子却绝不是花金弓的,也不是薛红红的。

因为她们身上的香气很浓郁,这些花粉的香气却很清雅。

那么,是谁将这铁箱子藏在这里的呢?

楚留香用手蘸了些花粉,抹在鼻子上,仔细嗅了很久,嘴角渐渐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门是开着的。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人自门外掠了进来。

他穿着紧身的黑衣,以黑巾蒙面,身法快如疾风,轻如飞絮,掌中一柄长剑,更疾如闪电。

长剑闪电般刺向楚留香的背心。

这一剑之快,纵然是迎面刺来的,世上只怕也很少有人能闪避得开,何况是自背后暗袭。

楚留香只觉背心一寒,剑风刺耳,再想闪避,已来不及了。

剑尖已刺入他的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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