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 78 章

“从长计议!”

密密麻麻的鬼物涌来,悠悠受伤过重,视线一片模糊,浑浑噩噩地阖上眼。

就在这时,一道陌生的声音传来,唤着她熟悉的称呼。

“阿姐。”

在鬼哭狼嚎中,这清晰的两字落入悠悠脑海中,如一滴水珠坠入平静的湖面,掀起涟漪。

悠悠试图睁开眼,眼皮却有千斤重。

她颈间挂着的灵珠一闪,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将坠落的身影揽腰抱起。

渊中扑来的鬼物,看着突然出现的身影,有片刻的迟疑,但很快,又兴奋地扑了上去。

季深洒下一堆纸人。

这些纸人手持刀剑,变大环绕在四周,与扑来的鬼物死斗。

不知过了多久,季深抱着怀里的女孩落在渊底,纸人阴兵快用完了,渊内的鬼物却层出不穷。

他抿了抿唇,这时候,地面颤动起来。

包围他的鬼物纷纷散开,一个巨大的身影出现。

在灵渊底下,吸收了千万年阴气的怪物,足有十丈高,三头六臂,粗壮的手脚布满猩红的眼睛,随手一扫,将就近的鬼物吞入喉中。

嘎吱嘎吱的声音响起,它背上多了只眼,这鬼物靠吞噬同类变强,

渊底骷髅满地,常年与死尸鬼物相伴,对于突然出现的两个鲜活气息,怪物兴奋起来,一拳朝季深袭去。

光线昏暗的渊底,陷入一片混乱。

鬼物嚎叫声此起彼伏,许久之后才消失,动荡不安的古灵渊底,逐渐恢复宁静。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息。

一条藏在草间的小蛇,警觉地缩起身体。

乌靴从它上方跨过,季深满身血污,踩着遍地鬼物的残肢,背着昏厥的女孩离开。

他衣袍都是血,好在穿着红衣,看不真切。

常年被关在柴房,季深未曾见过天日的皮肤极白,红衣雪肤,眼眸透着近乎妖冶的红。

他落在地面的染血脚印,深浅不一,身形摇摇欲坠,全身都是伤,最严重的一处在胸膛。

那里有个血淋淋的窟窿,被怪物的手穿破,差三寸直取心脏。

季深环顾四周,渊内生长了一种名为死生藤的东西,藤上长满刺,靠吸食阴气而生,能长到万丈高。

他体内灵力空空如也,将赫灵爻绑在背上,一手抓住死生藤,借此藤朝上方渊口爬去。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有一缕明亮的光线出现,临近渊口了。

季深精疲力尽,走不动了。

外界似乎是白日,有猛烈的阳光从渊口照入。

鬼物都畏惧猛烈的阳光,季深以人身修鬼术,也是怕的。

临近渊口的地方,有个石洞。

他将赫灵爻靠在一块凸起的山石上,阳光落在她身上,那面无血色的脸颊,变得红润了些,

被放下时,赫灵爻若有所感,搭在季深肩膀的手微动,摸到陌生的花纹。

她湿润的长睫微颤,沾染了血渍。

季深伸手,欲抹去那碍眼的猩红。

毫无防备地,他的手暴露在烈阳下,原本被死生藤上尖刺扎得血淋淋的手,冒起焦烟。

剧烈的疼痛从手背传来,比胸膛被贯穿的地方都疼。

季深苍白的手指蜷起,狼狈地收回。

阳光洒下的面积变大了些,季深不得不整个人缩到昏暗狭窄的洞内。

赫灵爻被他放在洞口有光的地方。

他躲在与她光影一线之隔的地方,脸色煞白,静静看着她,威慑暗处觊觎女孩鲜活气息的鬼物。

这时候,上方传来动静。

一道身影借助死生藤,不断下落。

又一鲜活的气息传来,原本在暗处,被季深威慑的鬼物,不假思索朝来人扑去。

季朝木挥动赤剑,一一斩杀。

季朝木本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谁知垂眸便看到,唯一日光笼罩的地方,纤瘦的身影浮现。

他大喜过望。

灵爻运气很好,竟落在了凸石上,阳光猛烈,这些鬼物也不敢轻易靠近她。

季朝木迅速落下,打量赫灵爻伤势后,给她喂下丹药。

此地不宜久留,他迅速将赫灵爻背了起来。

悠悠意识昏沉地醒来,手指落在他衣裳,触碰到肩膀上的叶纹,浑噩的意识有些茫然,分不清在梦境还是现实。

丹药在她体内发挥作用,她微动了动。

“灵爻,”

察觉到背上的动静,季朝木微紧的嗓音响起。

悠悠纤长的手指微蜷了蜷,沉沉的眼皮虽无法掀起,却听出了是谁。

是季朝木的声音。

隐隐感觉到有阳光落在身上,格外的温暖。

悠悠垂睫,昏睡过去。

在无人注意到的阴暗角落,红衣少年捂着心下三寸之处,也撑到极致,面色苍白而不甘,倚着石壁倒了下去。

再睁眼时,悠悠已身处赫府。

此时正值深夜,烛灯静静燃烧着,她掀起长睫,抬眸便对上一双浅眸。

悠悠有瞬间茫然,记忆里,好像有个相似的面容。

想不起来,她摇了摇头,被侍女搀扶坐起身。

悠悠靠在床头,看到侍女端来的药碗,不习惯旁人喂,她欲伸手接,一只手拦在她前面。

“我来吧,”侍女一愣,抿唇轻笑地交给季朝木。

“不用了,”她唇色苍白。

季朝木浅笑“别与我客气。”

汤药递到眼前,她只好张嘴喝下,润润嗓子后,朝季朝木道谢。

“季师兄舍命相救,灵爻不甚感激。”

季朝木摇头“是你运气好,没有落到渊底。”

她没说话,看向他缠着药布的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季朝木抓着死生藤下来寻她,持剑的双手被刺扎伤,若非她落在凸起的石壁上,季朝木此行,怕也有去无回,这份情谊,未免太重了些。

她一声不吭地喝着药,长睫微颤,看了看季朝木的肩膀,又看向自己的手。

她那时意识不清,摸到的肩上绣纹,最初似乎是花纹。

还有一声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叫她“阿姐”。

“阿弟呢?”悠悠忽然道。

三小姐虽有好几个弟弟,却只唤赫无荆‘阿弟’,侍女心领神会,道“四公子昨日患疾,在房内休息。”

四弟弟身子骨弱,时常闭门养病。

悠悠不疑有他,思忖间,低头又喝了勺药,结果咬到了块糖。

喂她糖的少年轻笑。

她眨了眨眼,也弯唇笑了下。

嚷嚷闹闹闯入室内的几个弟弟,瞧见这幕,一个个睁圆了眼。

来看望女儿的赵夫人,见他们一脸八卦的模样,没好气地将小儿子们轰出去。

赫无鸠是赫灵爻最小的弟弟,赫家七公子,被赶出房门后,还探头探脑地趴在门前,与五哥六哥道“他是不是喜欢三姐姐。”

“不知道,”赫家六公子摇摇脑袋。

年满十岁的赫家五公子,略一思忖,神神秘秘地朝两个弟弟招手“我有办法知道。”

悠悠在床上躺了几日,终于养好了身体。

得知赫无荆还在昏睡中,能下床后,她去看望。

少年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盖着厚重的被褥,手脚却冰凉至极。

守在一旁的赵夫人,说起他病倒时,不住抹泪。

“晌午阳光正好,他在院里的花树下,正拾起几朵海棠,突然吐了口血,昏倒在地,之后一病不起,请来的医药师也寻不到缘由,只说可能是神魂受到了惊吓伤害。”

悠悠皱眉,手抚上赫无荆的额头,想起落入灵渊时,隐约听到“阿姐”两字。

不是赫无荆的声音,她回忆着音色,不自觉想到季深。

离开赫无荆房间后,悠悠本欲去柴房,出门便遇到即将离去的季朝木。

赫无荆院子里,种了好几棵海棠树。

晚风吹过,花并着叶子簌簌飘落,季朝木站在树下,前来告别。

悠悠走过去道“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启程。”

季朝木摇头“家母来信,有要事。”

几个躲在暗处的小身影,瞬间激动起来。

“五哥,真的有用吗。”赫无鸠睁着圆溜的眼睛。

赫家五公子拿出刚让季朝木吃过的糖“当然有用,这加了诱情散,但凡他对三姐姐有一丝情意,都逃不过,且看着吧。”

季朝木从储物袋拿出一个檀木盒子。

“这是我去妖界时,摘到的姻缘花,此花遇到命定的姻缘,才会绽放,我觉得有趣,便多摘了几朵,送给你。”

悠悠对姻缘花有所耳闻,将盒内一个粉色的花苞拿了出来。

“多谢。”

“需要滴血,”季朝木提醒道。

他将盒内另朵取出,率先凝了滴血在上面。

悠悠见状,好奇地跟着凝了滴血,她正怀疑是不是真的,就发现季朝木手中的姻缘花,在夜色中,绽开娇艳的花瓣。

季朝木愣住,握住姻缘花的手指微紧,心脏忽地跳快了许多。

是她。

真的是她。

他近乎痴迷地看着面前的女孩,不受控制地靠了过去,做出平日绝对不会做的逾礼举动。

“阿姐呢,”

室内,真身还在古灵渊的季深,在赫无荆体内的碎魂终于清醒过来。

他哑着嗓音,又问了遍“阿姐呢。”

侍女忙道“三小姐刚来过,才离开不久。”

知晓她无事,季深松口气,得知才走不久,起身披了件厚重的裘衣,

他在下人簇拥中,走出房门,廊道悬灯风中摇曳,

季深抬眼,停下脚步。

他看到院子里,亲手种的海棠树下,白衣少女斜靠着树干上,身前少年俯身吻了她。

两人手中,各拿着朵盛放的姻缘花。

季深脑海一片空白,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静静站在原地,眼眸深处的歇斯底里,没有任何人察觉,直到唇间鲜血溢出,“噗”地吐了口血,昏倒在地。

另边,忽然被按在树上,面对凑近的温润面容,悠悠险些吓呆了。

千钧一发之际,她骤然侧过脸,左脸与对方嘴唇堪堪擦过。

她推开季朝木,惊呼声在走廊响起。

“四公子!”

悠悠侧头望去,看到倒地的赫无荆,顾不得其他,赶忙过去。

身前一下变得空落,季朝木有片刻的失神,望着手中的姻缘花,脸上露出落寞之色。

这时候,草木后钻出数道身影。

几个赫家少爷摸着脑袋,尴尬地看了看他,随后掩饰什么似的,火急火燎地朝走廊奔去,嘴里唤着“四哥哥”。

季府。

近几年,季家蒸蒸日上,季道鸿身上威压渐深,眉眼间多了几分傲慢。

走出书房,他抬眼看到曾经的挚爱,浓妆艳抹的女子。

季道鸿皱眉,忍无可忍道“够了,你还要无理取闹到什么时候。”

他想不明白,当年那个善解人意的女子,才短短数年,为何变成与季深的母亲一样。

“不过多了个妾室而已,威胁不到你,你如今是家主夫人,还有何不满足的。”

徐夫人面色扭曲。

说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才过了多久,他就厌倦起来。

别以为她不知晓,在外的不止这一个狐狸媚子,这些年,她睁只眼闭只眼罢了,但即将入季家的这个,肚子里有个孩子了。

这私生子,说不定会威胁到她儿子的地位,她岂能容忍。

季道鸿拂袖而去,却不理她。